这般一想,慕之枫望向沈灵溪的眸光一瞬间锐若寒芒,“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南临?”他特地咬重了那个“回”字。
    沈灵溪却好似没瞧见他陡变的脸色一般,依旧漫不在意的懒懒道,“上次那个大叔不是失口喊了你一声王什么么?你又不姓王,那这个‘王’字自然是个身份,也就是说要么就是王,要么是个王爷。就我所知,只要番邦小族才会直接称呼一个人为王的,你平日里行事虽有些张扬无忌,但骨子里却透出良好的教养,这绝不可能是以武为尊,天性不羁的番邦人能有的,那你只可能是个王爷。”
    “你既是个王爷,就绝不可能是玉凉国的王爷,毕竟我爹好歹也是一朝宰相,不可能连玉凉国的王爷也不认识。那你若不是玉凉国的王爷,也就是其他国家的。时值新年将近,你此番不惜冒着身体不适的危险离开,当是为了过年,你药浴十二个周期后就要到我这里来解毒,如今这时间已过了泰半,试问除了毗邻玉凉国的南临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往返,还有其他哪个国家也能如此呢?”
    慕之枫没说话,大半俊秀眉目被掩在月下阴影中,显得分外晦暗。
    良久,他这才喜怒不辨的淡淡开口,“你聪慧的简直让我惊讶,那你再猜猜看,我既是南临国的王爷,又为什么要到西凉来做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沈灵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忽然歪头看向慕之枫,“听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能不能先问问,这一次我若是再猜对了,性命可无虞否?”
    慕之枫怔愣了一下,随后轻嘲道,“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而且我的性命如今不还捏在你的手上么?”
    沈灵溪一本正经的点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不会想要和我同归于尽。”
    慕之枫,“……”
    沈灵溪笑了一声,伸手一下一下拽着头顶胭红暗织榴花带子锦帐上的流苏,边不紧不慢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猜的,你身上的鸠石散是自小种下的,这种毒虽说没什么大不了,但它特别就特别在一开始中毒的时候很难被察觉,而一旦等到毒性成熟发作,却又是神仙也难救。”
    “你能久病成医,那想来发现自己中毒的时间还是比较早的,你堂堂一个王爷,知道自己中毒了,不极尽自己手头所有力量来解毒,反千里迢迢的跑到这玉凉国来隐姓埋名的当一个小官儿,要么是因为你已经确认南临国上下已经没办法解你的毒了,要么就是知道待在南临国没办法让你解毒。不过瞧你这讳莫如深的样子,想来答案应该是第二种。”
    说到这里,她撩眼望向慕之枫,啧啧两声,慢悠悠道,“果然最是肮脏帝王家。”
    慕之枫脸色本还晦涩,听到最后这一句,不知为何却是倏尔一笑,“天下女子莫不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嫁入帝王家,你这反应倒是有趣。”
    沈灵溪比了下自己的双眼,大言不惭道,“这说明我目光如炬,一眼看穿皇室本质!”
    慕之枫看她那难得的俏皮模样,终是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声音却是寒凉,“你说不错,皇家的确肮脏无比,而且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肮脏千万倍。”
    沈灵溪忽而翻过身,趴在床沿,两眼眨巴眨巴的瞅着他,“看来你有个惨不忍睹的身世,快点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慕之枫,“……”这丫头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吧?
    “快点啊!”沈灵溪催促。
    慕之枫眉头直跳,一字一字咬牙道,“你现在不怕性命有虞了?”
    沈灵溪直接回他五个字,“债多不压身。”
    慕之枫,“……”
    慕之枫无语半晌,这才森凉一笑,“要说身世惨不忍睹,有谁能比得上你?生母被嫡母所害,自个常年被嫡母喂服毒药,搞的一张好好的脸上满满都是黑斑,自小受尽各种虐待,明明也算是个千金小姐了,却是饥一餐饱一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刚被你嫡母嫡姐狠狠鞭打了一顿,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吧?”
    沈灵溪脸黑了黑,她一点也不奇怪慕之枫会知道她的身世,毕竟以着他的身份,当初敢让自己给他解毒,必定是早已摸清了她的身世的,只是……
    “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吧,这般揭人伤疤,还有没有一点风度!”
    慕之枫面色不动,睐她一眼,“没风度总比没良心好。”
    沈灵溪,“……”搞了半天在这里等着她呢。
    “其实你若真想知道我的身世也不是不可以,”慕之枫睇着咬牙切齿的沈灵溪,忽地松了口。
    沈灵溪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慕之枫哂笑一声,不急不缓续道,“只是我发过誓,我的身世只能告诉我的王妃……”
    他话说了一半便蓦地打住,一双漆黑墨瞳意味深长的睇着沈灵溪,话中未尽之意却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沈灵溪什么也不想说了,直接送了他俩字,“呵呵。”
    “呵……”慕之枫闻言笑出了声,随手将只浅啜了一口的茶盏扔在桌面,站起身,“行了,我也该走了,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对你的名声也不太好。”
    这个不要脸的,我是用枕头砸死他呢,还是砸死他呢!沈灵溪磨牙。
    慕之枫衣袍微动,转眼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药香,缠缠绵绵,经久不散。
    沈灵溪翻身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层层叠叠的锦帐,发现自己越发睡不着了,掩在锦被中的双手手心满是涔涔冷汗。
    她知道,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慕之枫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念的。
    窗外。
    飞翘的屋檐上,一袭藕色长衫的男子负手临风而立,宽大的衣衫被劲风吹的猎猎作响,一头墨发随风狂舞,远远瞧着竟好似飞天的仙人一般。只是这谪仙一般的男子周身却萦绕着雾飒飒的森凉鬼气,方圆五里内人鬼莫敢靠近。
    烈焰犹豫半晌,硬着头皮上前,“王爷,您没事吧?”刚刚慕之枫和沈灵溪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一些。
    慕之枫却并不言语,只两眼虚虚望着沈灵溪闺房外的镂花窗棂,又好似穿过那窗棂望到了遥远的远方,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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