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树林的林木间距不算密集,不过却时不时有低矮树枝阻扰。祖昭诸人的座骑都是北方高头大马,单马身就有八尺之高,再合上人高,若要在林丛中穿行实在不易。好在众人马术精湛,稍微放慢一些速度,还是能自由穿梭其中。
    三里的路途转瞬即过,林子越来越稀疏。
    林地外的平原一览无余,不消极目远望,一眼便能看到正前方不远处驻着一支队伍。队伍有七、八辆马车,不过其中一大半的马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靠南方外围的两辆马车还配着马,马儿悠闲的低头吃草。车队附近散落着许多行李、囊箱,甚至还有损毁的车厢,三、四具尸体倒在狼藉之中,另有几名幸存者正躲在一辆马车后面抱头痛哭。
    祖昭暗叫不妙:胡人已经得手了?
    冲出林地,他下意识抽了一下马鞭加快速度,踩着一阵风来到车队前面。
    那几名幸存者听到阵阵马蹄声时先是吓了一跳,纷纷缩着身子哭得更加厉害,直到其中有一人觉得声音的方向不对劲,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如获救星一般高声呼喊起来。
    祖昭在幸存者藏身的马车一侧勒住缰绳,打量这些人一眼,发现他们都是身穿白衣,看来要么是商贾之人、要么是下等侍从,当即不废话的直接喝问道:“贼人往哪里走了?”
    幸存几人都愣了一愣神,他们看出祖昭等人并非戎装,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这会儿不寻思搭救自己,反而要去追踪胡人马贼,实在有些托大。不过祖昭的一声喝问中气十足,年纪轻轻身上却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颇有少年豪杰的风范,让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往西……去了,我家小姐被他们……掳走了……”一人战战兢兢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
    “贼人有多少?走了多久?”祖昭继续问道。
    “很多……很多……”
    “到底有多少!”祖昭瞪眼厉声问道。
    “六、七十之众……刚走不久。”另外一人赶紧补充道。
    “你们且先乘马车往东去,大约二十里便是卢龙塞。祖季,我们继续追。”祖昭没有快速的吩咐道,说完之后打马向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疾去。
    祖季满是亢奋,即便知道胡贼三倍于自己,但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惧怕。他大声回应了一句,然后用手中长弓敲了一下马屁股,紧追在祖昭身后。但见祖昭、祖季两少年英勇在先,其他随从也不敢有半点退缩之心,吆喝着座骑一拥而上。
    一路疾追,祖昭的脑海里同时盘算着许多念头。他当然不是傻子,也绝非一时脑热所以才盲目托大,自己这边二十来人去对付数倍之众的胡马,纵然是正规军都会感到棘手,更何况只是一群家仆随从?之所以一定要追下去,一方面是因为在过去几年他一直表现出痛恨外族侵袭的立场,今日既然遇见胡马抢劫,必当挺身而出打抱不平;其二方面则是蛰伏这许多年,是该一显身手赚取一份勇武之名;其三方面自己倒不是没有一点把握,东汉末年北方的游牧民族并没有完整的军事体系,无非是放牧之余拉帮结伙干上一票,对付乌合之众不在人多,而是士气和心理上的较量。
    以他装配跨越时代的马鞍和马蹬,再加上经过刻苦训练的骑射技术,到时候只要以徐缓拖耗的战术,放倒七、八人之后,足以摧垮这些“牧民”的信心。但凡图财的马贼,就没有决心的勇气,这就是自己的把握所在。
    向西的路途有略微起伏,追了一刻钟的光景,在翻过一片土丘之后,立刻就看到西北方五里外有一大群人马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赶着路。胡人皆以粗制棉褶为衣,头戴棉毡帽,或伴有兽皮裘毛,隔远望去尽是深色调。而那些被胡人裹挟着的汉人人质则多是清淡亮丽的服饰,于人群中十分显眼。
    由于被掳的人质不停哭啼和扭捏,使得队伍首尾拖延的很长也很松散。
    真一点对祖昭来说极为有利,他判断了一下风向,回过身来对后方众人喊道:“顺西风往他们的左翼抄过去。”
    随从们相互扭头转告,保持着西北方向继续快速挺进。
    胡人队末的几人听到后方阵阵马蹄声,很快便发现祖昭等人的身影,立刻挥舞起手中各式各样的长柄武器冲前方大部队一通乱叫。片刻过后,胡人的队伍渐渐发生变化,大约二十余人押着人质继续前行,而剩下的人马则在兜了一个圈之后,调转回头迎着祖昭这边一边呐喊、一边冲锋,显然他们并没有将区区二十余人的追击队伍放在眼里。
    前来迎击的胡人队伍人数不少,粗略算去几近半百之数。这些牧民对射箭同样很有经验,知道要抢占上风的位置,正好与祖昭等人针锋相对。
    果然有两下子!
    祖昭暗暗冷哼,不过心神上却不敢有任何大意,此时此刻他自然不能轻易改变方向,就算抢不到上风的位置,也不至于让胡人拣去便宜。胡人要想包围上来,必然会在速度上慢一拍,到时候便能按照一早预计好的战术行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路人马处于两条平行线上,互相以弓箭击之。
    “保持队形,保持速度,宁可不放箭,也不要比贼人慢。”眼看胡人越来越逼近,祖昭侧身向身后众人下达了命令。
    “大公子,不放箭该如何使得?”后方不远处的祖季忍不住疑惑的回问道。
    “见机行事,切莫让贼人合围我等。”祖昭交代道。
    祖季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原以为会短兵相接,现在倒变成看谁跑的快,实在憋屈。
    未己,胡人队伍逼至侧后方相距百步以上的位置,之后再也没有想方设法逼得更近,否则只会让双方距离越拉越远。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不断发出粗犷的大笑声,时不时也几支羽箭飞来,只不过处于下风位置又距离太远,根本没有命中的可能性。
    祖昭回头看了一眼,粗略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一切已然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迅速从身后抽出长弓和一支羽箭,全身重心转移到马蹬上,扭腰回身的过程中顺势张开弓弦,瞄向相距最近一名帽上镶有绿色翡翠珠宝的胡人。此胡人从始至终都冲在队伍最前面,仿若正是这队马贼的头领,擒贼当然要先擒王。
    百步穿杨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在颠簸的马背上,然则眼下处于上风,又兼有马蹬的优势,还是有三分自信能制造一些威慑力。
    屏住呼吸,端稳弓身,用心掌握座骑颠簸的规律。
    就在一刹那,他松开弓弦,羽箭尖叫着飞射出去。
    领头的胡人一早就察觉到祖昭开弓的姿势,在听到箭鸣声后赶紧低头侧身躲避。不过呼啸而来的羽箭先擦过了他座骑的头部,紧接着划过了他本人的肩膀,虽然避开了要害,却导致穿过去的羽箭最终射中了紧跟其后的另外一名胡人。
    “啊!”中箭的胡人痛叫一声,在马背上坚持了一阵,随后摇晃的栽倒下去,被马蹄下的滚滚尘土吞没。
    尽管是阴差阳错之下命中,但这一箭犹是让所有人惊讶不小。
    领头的胡人愤怒又忌惮,叽里呱啦一通乱叫之后,也张开弓向祖昭射了两箭。其余胡人纷纷效仿,七零八落的射出了十多支箭,可惜既不是顺风,又没有马蹬,在开弓瞄准时就不得不放慢马速,射出去的箭别说追上祖昭,哪怕是祖昭队末的几名随从都沾不到丝毫。
    胡人射出的十多箭皆落空,不仅折了自己的颜面,反而更加衬托祖昭的威风。
    鲜明的对比立刻引起了祖昭身后众随从的高声欢呼,祖季甚至一边挥着自己的长弓高呼,一边还回头冲那些胡人做鬼脸。
    祖昭听到众人的欢呼,顿时受到了一些启发,还有什么能比戏谑敌人更能打击士气?一念及此,他回头豪迈的对众随从说道:“此等不化之徒,焉敢与我大汉男儿为敌,真是笑话。看我在射他一人下马。”
    众随从附声呼道:“大公子神武。”
    话音落罢,祖昭弯弓搭箭,再次瞄向那头戴珠宝的领头胡人。
    领头胡人见状,赶紧放慢马速,藏身在人群之中。
    祖昭嘴角浮出冷笑,早先那一箭已然凑效。他并没有打算刻意盯着那领头胡人,仍然是选了距离最近的马贼做为目标,自己就是要让这些胡马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弦至满月,在放箭的同时他还故意大喝了一声“中”,故意要形成一股威吓的气势。
    众胡马早在头领退缩之际便已心虚,这会儿又听到祖昭的大喝,还没见到羽箭飞来,队伍前面的几人立刻先行仓皇躲闪。最首的一人因为躲闪动作太大,又没有马鞍和马蹬稳定姿势,竟一下子从马背上坠了下去,手里还拽着缰绳,仍由座骑拖行了好一阵,终归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埋入滚尘。
    至于祖昭射出的箭到底有没有命中,任谁都不清楚,但是众随从们可顾不上那么多,纷纷大声呐喊起来:“又中了,果然又中了。”
    “百步穿杨,莫过于此。”
    “大公子神箭法。”
    “胡夷小儿,安敢再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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