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难想象,如此恶劣又憋屈的环境,一个女人要如何在这里长期隐藏?
    吴警官点头:“极有可能。这些文件原本是放在衣柜最底层的,我们查阅后,发现了被转到范青芸名头上的,河铭公司资产的相关文件,上面也有亲笔签名,已经被收做了证物。我们还调查了那些资产,目前全都原封不动地停留在范青芸的户头上。这些,现在已经可以物归原主了。”
    “那范青芸人呢?”
    “没见到,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空无一人了。从各处堆积的灰尘来看,近期应该没有人住。范青芸应是曾经住过这里,但已经走了一阵子了。”
    我不禁再次打量这叫人难以置信的藏身之处,与其说是个房间,不如说就是个洞穴。为了掩护宋琪,范青芸竟能忍受这等待遇!
    “原来范青芸一直从月行居出入,我怎么没早想到这种可能性。”我有些懊悔,如果早把苏也的案子交给警方调查,会不会早就发现范青芸了呢?
    但吴警官却一口否定了我:“她不从月行居出入。这里还有个出口,也就是宋琪逃走的出口。”
    说着,吴警官将刚刚推开的门又关了回去——而被那门遮住的背后,竟还有一扇门!
    我们打开第二扇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月行居的背面,和旁边平行排列的房屋之间刚好留出一条缝隙,可以过一个人。但这里的环境却比小屋内还要糟糕!
    四处堆积着长期没人处理的垃圾不说,还有一个连通着下水道的开口,发出一阵阵恶臭。两边的墙角底下,有些坑坑洼洼的小洞,时不时窜出一群老鼠打闹个不停。架靠着两边的墙,在两米高的地方还搭着一层不透光的雨棚板,一直连到缝隙之外,将这里遮挡得更是阴森
    ——这完全不是给人走的地方!
    “这下面还可以走人,怕是连周围的人都闻所未闻吧。”吴警官捂着鼻子,讥讽了一句。
    我们不由得加快步伐,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出口。
    出口处,有一堵一米多高的墙拦住了去路。这个高度其实拦不住人,一个弹跳一撑臂就能翻过去。
    吴警官不愿再张口,用眼神指了指这墙,意思是“翻吧”。
    我点了个头,脱了外衣,跟他一起翻了出去。
    缝隙外面是另一条类同于月行居大门处的巷子,但这里的门店比月行居那边少,冷清不少。再回头看刚才翻出来的地方,若没进去过,还真不会以为这里面有路可走。这地方还真是隐蔽,难怪一直搜寻不到线索。
    刚出来没一会儿,吴警官的电话响了,只听他对着电话说:“有目击者?带过来。”
    很快,一名警员带着一个陌生女子来了出口处。那女子很年轻,打扮得有些艳,看来应是某家店里的。
    吴警官指着那面墙问她:“你看见过有人从这里出来?”
    她直点头:“看见过,看见过两回,都是在后半夜。”
    “后半夜?你后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嗨,我就是在这儿做按摩的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按摩店。
    吴警官扫了一眼,接着问:“什么时候看见的?”
    “第二回大概是三个月前,第一回的话,还得再早一个月。”
    “最近没看见?”
    她一边思索一边摇头:“没有。”
    “昨天晚上呢?发现什么动静没?”
    “也没有。昨晚店里忙嘛,没出来。”
    吴警官张望了一周,又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不久,还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吴警官低声念叨,“这么说你并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来这儿,又是什么时候走的了?”
    女子摇摇头。
    “那你看清楚那人长啥样儿了吗?”
    她皱眉:“晚上本来就黑,我看见的时候又离了点儿距离,那人蒙着脸,身上裹着大风衣,遮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见长相。”
    “蒙着脸?裹着风衣?”
    “是呀,就是故意不让人认出来那种。”
    “还是大半夜的,从这种奇怪的地方□□出来?”
    “……可不是!”
    吴警官皮笑肉不笑,道:“发现这么可疑的人,你当时为什么没报警?”
    “这……”女子显得不知所措,“哎哟警察大哥,这种地方嘛,您知道的,本来就乱嘛。虽说你们常来整治,但总归是有疏漏嘛,有个什么奇怪的人,也不稀奇的。大伙儿都懂规矩,不能管闲事的!”
    吴警官嘴角一抿:“那你也没告诉过别人啰?”
    “也就跟要好的姐们儿说过,她们都觉得,那人肯定就是个没人管的疯子。唉,也不知道是被哪家店逼疯的姑娘,真可怜。”
    “姑娘?”吴警官半眯着眼盯着她,“我可没说过是男是女,你不是说看不见长相吗,凭什么说是个女的?”
    “肯定是个女的!”女子指了指那面墙,“这墙也不算很高吧,男的翻起来肯定很轻松,但那人翻得可吃力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我记得很清楚,尤其是第二回,看她胳膊扒了出来,使劲儿想蹭上去,可好半天都上不去,连我看着都着急。这么费劲,还能是男的不成?”
    吴警官再次打量那面墙,琢磨了一会儿,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范青芸的登记照来给她看:“想必你也不会有印象了,不过看一眼吧,万一眼熟。”
    女子看了照片后直摇头:“不是她。”
    “为什么?”
    “这照片虽然不是全身,但看得出来,这女的算瘦的。可我看到的那人,是个胖子。”
    “胖子?”我和吴警官都吃了一惊。
    ***
    询问完那女子后,警员将她带离。
    他们走后,吴警官思忖般地念叨:“这里面住过的人,不可能不是范青芸吧?”
    “我觉得,还是应该是她。”我说,“那些重要的文件,不大可能给别人保管。再说,目击者看到的未必真实,衣服穿得多,或者衣服里藏了东西,都有可能看起来胖。再者,成天蜗在那么个腿脚都伸不开的地方,就是真变胖了,也不奇怪吧。”
    他点点头:“是啊,除了绝对不能露面的范青芸,又会有谁愿意躲在这种地方呢?”
    我不禁又回头望了一眼。想起那个阴潮小屋,和那条让人直倒胃口的小道,心中就不免更觉惊叹。能忍受住这地狱般的环境,这范青芸,真不是个一般人!
    “也不知道范青芸现在被转移到哪里去了,又为什么要转移。”我一手托着下巴问。
    吴警官呼了口吸,表示并无头绪。
    “那你们去追踪宋琪了吗?”我又问。
    “正在追踪。他通过范青芸的住处逃跑,这罪名是没跑了,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全城通缉。”
    “逃跑去向可有眉目?”
    “暂时没有,不过月行居那个姓钟的女老板被我们控制了。这密道连通着月行居,她逃不了干系。”
    “她怎么说?”
    “也是个不好啃的骨头,肯定是早有准备。她虽然承认和宋琪相识,却不承认同他有深交,更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并不知道卧室底下有密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的说词是,这一片区域都是旧楼,她盘下月行居只不过这两年的事儿,对构造并不清楚。昨晚宋琪去时,她以为只是去寻乐子,给她派了个小姐,之后就没管了。但那小姐说,昨晚根本没碰上宋琪。宋琪肯定是一进月行居就直径去了密道,他跑去醉月居打工,也是为了寻这么个机会。钟老板说不知情,难以让人信服。”
    “那你们可有办法让钟老板说实话?”
    吴警官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过来问:“如果钟老板跟宋琪真是一条船上的,你觉得,她会知道宋琪的去处吗?”
    我认真地想了想,否定了:“不会。宋琪行事谨慎,哪怕是推心置腹的人,也不会让对方知道重要情报。”
    “所以嘛,钟老板说不说实话,不是关键。这案子可以说,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是抓捕归案。可这个抓捕,却很可能遥遥无期。你看,范青芸藏了这么久都无人知晓,搜捕潘宏季也有一阵子了,也没有眉目,可见他们的反侦查能力十分强!”
    “嗯,宋琪既然决定要逃,就一定有万全的计划,不可能轻易落网。但我想不通一点,吴警官,你说宋琪,为什么要逃呢?找不到范青芸,他的罪名根本定不死,可现在一跑,还从这里跑,不是不打自招吗?”
    “是啊,我也没想通这一点。我们刚发现密道跟进去时,小黑屋那两道门都是开着的,一点儿没有隐藏逃跑路径的意思。之后我们在小屋各处,包括两扇门的把手,范青芸签了名的资料,还有路口那面墙上,都查到了多处宋琪留下的指纹,可谓铁证如山。苦心隐藏了那么久,突然间放弃,毫不掩饰地坦白了他和范青芸有关系,确实是费解。”他说着,话音一转,“诶,话说你们给他的催款单什么时候到期?”
    “只剩最后三天了。”
    “哦,莫非是眼看着连房产都要没,耐不住狗急跳墙了?”
    “不应该,哪怕变得一穷二白,凭他宋琪的本事也不可能风餐露宿,怎么都比做逃犯强吧。按理说,他本来还有机会搏一搏,看能不能使些手段取到那些资产,可这样一来,他不是把这些资产拱手送还给我们了么?”
    “嗯,你说得有道理。所以说,一定存在一个铁打的理由,让宋琪万不得已,选择了逃跑。”
    “是。”我郑重点头,“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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