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林父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智首。
    智首额头沁出一滴冷汗,轻声道:“兄长,这件事情不是我授意的,而是罃儿他……”
    中行林父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便是。”
    士会看着面前的智罃,一时间有些愣神。
    魏相立刻就不淡定了。
    怎么一个个都想要抢我老婆?
    魏相咳嗽一声,十分严肃的说道:“我不同意。”
    智罃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来,看向魏相:“此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魏相一脸淡定的和智罃对视:“当然有关系,因为季祁姑娘也是在下心之所属。”
    智罃皱起眉头,目光之中似乎有火花闪烁。
    如果目光能杀人,此刻魏相已经死了至少三次。
    智罃缓缓说道:“你凭什么娶季祁姑娘?”
    魏相有些好笑的看着智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是人人皆知的一句话吗?”
    智罃怒道:“你不配!”
    魏相正色道:“我如何不配?”
    智罃道:“你只不过是一条……家臣!区区家臣,如何能有资格迎娶季祁姑娘?”
    魏相哈哈一笑,道:“在场的这么多卿大夫,又有哪位不是臣子?我魏相虽然并非魏氏大宗嫡子,但将来谁又能说我不能自己开创出一番事业,自立一氏?你智罃比起我除了投了个好胎,又有什么地方更强了?若是你我易地而处的话,智氏绝对不会是如今这番光景!”
    智罃勃然大怒,一拳向魏相打来。
    魏相不慌不忙,头往旁边一让正好闪过智罃拳头,随后迅速抓住智罃的手臂,朝着智罃的身体一靠,双手用力直接将智罃身躯带得飞起,直接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智罃的身躯重重落地,一声痛叫之后半天都起不来身子。
    智首见状勃然大怒,有些花白的胡须顿时乱跳:“魏相,尔竟敢在君候和诸卿大夫面前如此狂妄,擅自动手?”
    魏相摊开双手:“智大夫,是你儿子先动的手。”
    中行林父一伸手,将准备冲上来和魏相对峙的智首拦住,淡淡的说道:“仲弟稍安勿躁,你我乃是卿大夫,还是要有些风度,岂能如小儿一般打打杀杀,做莽夫之状?”
    智首显然很听大哥的话,无比愤怒的盯了魏相一眼之后就转身去搀扶尚未起来的智罃了。
    赵朔的声音适时响起:“中行伯说的是,这人啊还是要一些脸面才好。刚才明明已经有人被拒绝了,如今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死缠烂打,想要利用君候的恩泽来胁迫士大夫做出决定,你说说这脸面何在呢?”
    赵朔边说边不停叹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中行林父的脸色再度变冷,但并没有去理会赵朔的冷嘲热讽,而是看向了士会:“士大夫,都已经这么久了,你也该做出决定了吧?”
    士会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中行伯和赵卿说的是,老夫一时犹豫,却没想到变成这般情形,是老夫的过错。”
    说着,士会的目光分别从中行林父、智氏父子、赵朔以及魏相的身上看过,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稍稍停留。
    “关于这一次的婚事,老夫的决定是……”
    突然,晋侯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了:“士大夫,能先听本侯说上几句吗?”
    士会顿住了,过了好几息时间之后才道:“君候既然有言,老臣自然恭听。”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晋侯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说道:“士大夫,你有大才,无论是本侯还是赵孟对你一直以来都是极为欣赏的。以你之才早该进入六卿之列,但你却不得其门而入,你可知道是为何吗?”
    晋侯的话立刻让士会脸色发生了变化。
    这其实是说到了士会的痛处,众所周知赵盾最为信重的三人之中就有士会之名,然而其他两人中行林父和郤缺早就是六卿之位,只有士会一人如今还是个大夫。
    士会道:“还请君候赐教。”
    晋侯等待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开口道:“这当然是因为当年文公所定的被庐之法。除姬姓十一氏可为卿,其他诸氏只能为大夫、士人。你士氏出自祁姓,更是远官之列,能位列大夫其实已然不易了。”
    士会沉默片刻,点头道:“君候说的是。”
    魏相听着晋侯这番话,心中也是有所感慨。
    春秋时代其实和战国时代乃至后世不同,这个时候的出身是非常重要的,说是投胎决定命运也不为过。
    由于晋国如今的公族是出自晋昭侯的弟弟曲沃桓叔一脉,属于小宗篡位大宗,因此晋国历代国君对自己的兄弟们是无比忌惮,基本上都是要把这些公子们斩尽杀绝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晋国国君们就不可能依靠诸公子来巩固权势,于是他们就将目光投向了亲戚们。
    以亲戚而言,自然是同姓亲戚最亲,血统越近的越亲,因此晋文公在被庐之法时就规定以胥、籍、狐、箕、栾、郤、柏、先、羊舌、董、韩这十一个都出自姬姓并且和晋国公族十分亲近的氏族来作为六卿人选,也就是“近官”。
    除了这十一氏之外,同属姬姓的其他氏族优秀人才们可以充当大夫,也就是所谓的“中官”,魏相所在的魏氏就属于这个行列。
    再下来,不是姬姓的他姓之人,就负责填补剩余的权利空缺,出任一些中等官职和小官。
    所以说,春秋时代的人只要投胎对了,天生的前途就是要比别人更加广阔,就是能够达到别人一辈子努力也达不到的地步。
    这和战国时代诸侯唯才是举不拘一格提拔底层士人显然是一个巨大的反差。
    话说回来,也正是有了这个被庐之法,所以赵盾的父亲赵衰明明极得晋文公的信重但却长时间都没有成为卿士,直到晋文公晚年因为权利制衡的原因才不得不打破这个规矩,将赵衰也提拔成为晋国之卿。
    如果赵衰不是赢姓赵氏而是姬姓十一氏,甚至是魏相所在的姬姓魏氏,那都早就成为晋国之卿了。
    士会现在这个情形,其实就是当年赵衰的重演。
    只不过现在晋侯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魏相总觉得里面似乎有什么深意?
    魏相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识的转移目光,发现竟然是上卿赵盾。
    赵盾朝着魏相微微一笑,神情有些怪异,怎么好像带着几分……同情?
    下一刻,晋侯的话语再度响起:“说到被庐之法,其实也不是没有例外。赵孟之父赵成子(赵衰)乃是赢姓之人生前也同样位列卿位,这是为何?固然是因为赵成子功勋卓著忠心耿耿,但同样也因为赵成子和文公乃是连襟近亲,故此才能够有此殊荣。”
    士会再次点头,道:“君候所言极是。”
    晋侯同样点头,大有深意的说道:“所以啊,这结亲的时候就不能去和那些小之又小的家族结亲,要考虑到自己的未来和前途,更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才是啊,士大夫。”
    魏相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特么的,这晋侯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就是为了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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