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的笑容是温柔的,甚至有点端庄。
    这是她做少夫人时刻意培养的。
    蔡长亭看了她几眼,始终觉得她没有阿蘅那样的矜贵。
    到头来,顾轻舟始终只是个端庄的妇人,她的人生也不可能再有什么高度了,阿蘅却不同。
    英国人有自己的女皇,他们发展得那么繁盛强大。如今正在西学东渐,多少人叫嚣着学习英国,那么为何不学习人家的政治?
    假如真的要出一位女皇,阿蘅大概是最好的人选。
    她血统高贵,她气质清华。
    “......你说得对,我已经败露了。”顾轻舟笑笑。
    阿蘅端起普通酒,那艳色酒波微微晃动,荡出潋滟的涟漪。
    她抿了口,红酒将她的唇色染得饱满秾艳。如此,她眉宇间的媚态更加张扬。
    “你失败是迟早的。”阿蘅气度冷冽,颇有智慧超群的姿态,“从一开始,你不应该嫁入司家。你可是堂堂的固伦公主,大清真正的嫡公主,司家那些土匪军阀,配不上你。”
    顾轻舟苦笑。
    蔡长亭在旁边,为顾轻舟也倒了一杯酒,问她:“司慕死了?”
    他们知道一些,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既然来了,就开诚布公,把事情仔细告诉了他们。
    “是,司慕死了。”顾轻舟开始真真假假的说话。
    她十句话里掺杂两句假话,叫人真假莫辩。
    她不胜唏嘘说起了自己的婚姻,又说起了司芳菲的死:“证据都指向了我。我可以去查清楚的,但是没必要。男人不信任我了,我就不会委屈自己。”
    阿蘅道:“愚蠢!婚姻需要呵护,一点小事就闹得要离开他,你根本保护不了你的婚姻。”
    “不,因为我们经历了太多。”顾轻舟低垂了眼帘,重复道,“我们经历了太多......”
    阿蘅道:“别伤心了。”
    蔡长亭就在旁边判断。
    顾轻舟假如啼哭,那肯定是假的;顾轻舟假如故作争辩,也肯定是假的。
    现在,她眼底的那点疲倦和哀愁,是藏匿不住的,似乎是真的。
    蔡长亭就觉得,此前不好判断她的态度。
    “......司夫人不死不休,她会搞臭我的名声。我爱司行霈,哪怕他再怀疑我,我也爱他。一旦事情闹开,民众会猜测我毒杀了前夫,他们会恨我,到时候怨气都会撒在驻军身上。
    司行霈在平城根基浅,现在还没有到能操控人心和民意的地步。到时候人心不稳,军心难定,平城朝不保夕,我会毁了他的心血,也会毁了一方太平。”顾轻舟道。
    蔡长亭看了眼她。
    这句,是真话。
    她想要离开司行霈,也许有很多理由。此前舆论对她不利,她想要避开这个风口浪尖,是她的理由之一。
    这点她没有说谎。
    “他连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了?”阿蘅冷哼。
    顾轻舟道:“这点,我已经想好了,你没必要讽刺我。”
    说罢,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蘅也抿了半口。
    “你只是躲避,而不是要跟我回家,我不会带你去的。”阿蘅重重放下了酒杯,“你在亵渎我们的大业。”
    蔡长亭插话道:“其实,带阿蔷公主去看看,到时候她自愿选择去留,也是可以的。夫人让带她回去。”
    他同意让顾轻舟去。
    不管用什么理由,他都想把顾轻舟弄到太原去。
    想要顺利离开江南地界而不被司行霈追击,他们就需要顾轻舟自愿,而不是绑架她。
    当然也绑架不了,顾轻舟实在精明。
    现在她愿意去,最好不过了,至于她的目的是什么,蔡长亭不在乎。
    顾轻舟就看了眼他们,笑道:“你们连名字都给我取好了?”
    她说这话,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那浓浓的嘲讽怎么也掩饰不了。
    “这是你还在肚子里时,阿玛给你取的名字。”阿蘅的脸上,涌动几分愤怒的红潮。
    顾轻舟也变了脸:“阿玛阿玛,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可笑,你分明就是想要权力,少拿家人做幌子!”
    阿蘅整个人愣住。
    然后,她抓起酒杯,兜头泼了顾轻舟满脸。
    蔡长亭对这一变故是目瞪口呆的。
    好好的,到底是哪一句话激怒了她们俩?
    蔡长亭在旁边,还是没搞懂气氛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可能女人们的敏感,是他体会不到的。
    可是,蔡长亭很想要顾轻舟去太原,他更加需要顾轻舟。
    故而,当顾轻舟站起来,慢慢用巾帕擦干净脸上的酒渍,然后走到了阿蘅身边,趁阿蘅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重重掴了阿蘅一巴掌,蔡长亭也没有阻拦。
    “你......”阿蘅被打懵了。
    顾轻舟道:“你可以站起来,跟我厮打啊。”
    阿蘅紧紧握住了拳头。
    顾轻舟俯身,在她耳边道:“泼酒就是尊贵高雅,扇耳光就是粗鲁吗?公主,你搞清楚状况了吗,现在是弱肉强食的年代了!”
    阿蘅的指关节被她捏响了。
    顾轻舟说完,拿起自己的手袋,往大门口走去。
    蔡长亭追到了门口。
    “顾小姐!”他这样称呼顾轻舟,“请你稍等。”
    顾轻舟停下脚步,鬓角略湿,衣领沾染了酒污,似一朵朵盛绽的花。
    她眼眸凛冽:“和我的亲姐姐相比,你更想我去太原府!蔡长亭,你打什么主意?”
    “顾小姐,我是旁观者清......”
    “少来这套!”顾轻舟冷哼,“你有你的野心,她有她的,我也有我的!你图谋不轨也不是一两天,没必要跟我装好人。我不信任你们,你们也不信任我!就一句话,要不要带我走?”
    “当然。”蔡长亭道。
    “我们不会带你走。”阿蘅远远的,冷冷的说,“你没资格。”
    她在生气。
    她泼了顾轻舟一杯酒,大概没想到顾轻舟会反过来扇她一耳光,现在她一肚子闷气。
    “我不去,谁能衬托你的气度高贵,举止得体?”顾轻舟淡淡道,“蔡长亭,你说呢?”
    “我们后天早上出发。”蔡长亭道。
    “不,我们明天下午出发。”顾轻舟道,“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她阔步走了出去。
    没有人带路。
    阿蘅冷哼,她知道顾轻舟即将迷路。到时候她灰不溜秋回来求助时,她再羞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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