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陈白羽一家要离开回家,大舅母的脸色都没有好起来。拉长着脸,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对谁都爱理不睬。
    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钱一样。
    亲戚们也都不太在意,因为已经习惯。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大舅母最讨厌的就是亲戚上门,觉得别人都是来打秋风的。话里话外都是不欢迎。
    看多了,谁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大过年的就拉长着一张脸,看着就晦气。
    大家也不想找不自在,所以谁都没有找大舅母说话。任由她一个人自己生闷气。
    好笑的是,大舅居然也不管,正在和一群人说广州的工程,希望灯火村的小伙子跟着他出去打工,保证带着大家赚钱。
    大舅是个很活络的人,但就是太活络了,给人一种很狡猾的感觉。但不能否认,这个需要胆子的时代,大舅这样的人更容易获得成功。
    上辈子,大舅也是成功过的,成为灯火村最有钱最成功的人,第一个搬离灯火村,到县城买地皮起了一栋很漂亮的小楼。
    但是,这并不长久,很快就因为接工程不谨慎而败落下来。最后因为欠了不少钱而到外面躲债,债主找不到大舅,就逼着外公外婆还钱。
    让外公外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安生的日子过。
    一朝风光翻脸不忍人,一旦落魄无人伸出援手。
    陈白羽对大舅的感官很复杂。
    她在县城读书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常生病,阿妈怕学校的饭菜太差没有营养,所以就和大舅商量,愿意给米给生活费,让陈白羽住在大舅家。
    跟着大舅一家,能吃好些。
    大舅答应得好好的。
    阿公也从家里拉了一百多斤米过去。
    一百多斤米,足够陈白羽吃一学期了。但是,陈白羽只在大舅家吃了两个星期,就被大舅母给赶了出来,逼着她回学校吃饭堂。
    每次,中午放学回来吃饭的时候,大舅母就把门锁上,不管她在门口怎么叫就是不开门。随后干脆直接和陈白羽说,家里的开销太大,负担不起她的吃喝,让她回学校去。
    陈白羽本来就不喜欢和大舅母住在一起。如果不是怕阿妈担心,从一开始她就不会答应,她太了解大舅母的为人了。
    陈白羽毫不犹豫的回学校吃饭堂。
    阿公听了也生气,不过因为亲戚关系也没有问大舅母要回一百斤米,而是又从农场给陈白羽送礼米过来学校。
    阿妈知道后,直接哭了,觉得大舅母太过分。最后,因为陈白羽在学校晕倒,而直接找上大舅,骂了一顿,吵了一架。
    “我不知道这件事。”
    “呸。谁不知道谁?你们夫妻两,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都当别人是傻子不成?”阿妈既生气又难过。
    生气的是大舅母太过分,难过的是大舅没有半点姐弟情。
    如果不是大舅同意,默认,大舅母怎么敢直接把很白羽赶出去?
    其实,陈白羽能理解的,因为她是捡来的,和大舅没有血亲关系,所以大舅对她并没有哥哥姐姐的感情。
    平时给利是也是不同的,她和四哥的是一分,而大哥和两个姐姐则是一角。
    却别对待。
    上辈子,陈白羽不懂。
    但这辈子的她看得很明白。
    上辈子,大舅之所以很快就败落的原因之一,就是太过势利眼,利益至上。有利可图的时候就各种拍马屁,各种伏低做小。一旦没有利益,就立刻翻脸不认人。
    欠钱了,能不管不顾的躲在外面,要一把年纪的外公外婆帮他还债也没有半点羞愧之心。还没脸没皮。
    不过,在阿妈生病瘫痪在床的时候,大舅却跑来跑去的给阿妈找药找医生。
    医生说,已经没有办法了。
    但大舅却不愿意相信,甚至还揍了医生一顿,然后去打听各种各样的偏方,希望能治好阿妈的病。
    可惜,阿妈最后还是去了。
    大舅也没有参加阿妈的葬礼,因为他的新家刚进宅,怕不吉利。不管阿爸还有大哥怎么劝说,希望大舅来见阿妈最后一面,他就是不答应。
    所以,对大舅,陈白羽的感官很复杂。
    说他冷心冷血,是个坏人吧?
    不是。
    说他有情有义,是个好人吧?
    也不是。
    “呵呵。阿一来了?”大舅爽朗的和打招呼,然后拿出从广州带回来的饼干还有鸡仔饼。
    大舅在有钱,事业有成的时候,是很大方豪爽的。
    一盒盒的鸡仔饼拿出来,还给陈白羽塞了一把。
    大舅母见了,直接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白了陈白羽和四哥一眼。
    陈辉年拉拉陈白羽的手,怕她难过。
    陈白羽笑了笑,她已经不会再为这些事情难过了。
    看来,大舅母是铁了心的要跟着大舅一起出去打工了。
    这辈子,她不需要再在外婆家寄人篱下了。
    大舅母在家还是出外,对她的影响都不大。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后,陈白羽帮着小舅母收拾碗筷,外婆开始准备给大家回礼。
    礼尚往来。
    阿妈给外公外婆带了不少东西,外公外婆也给阿妈准备了很多的回礼。就好像阿婆说的,这些东西不过是过过手,照照面而已。
    一般新年送礼,没有人会真的收。
    不过是换一换,把你家的肉换成我家的。
    外公外婆就收下了陈白羽送的礼物,其他东西又统统让阿妈带回家。鸡肉,猪肉,还有冰糖片等等,全部装在篮子里给阿妈带回家。
    “妈,你留一截猪肉吧。”一点都不留下,她这个当女儿的也不好意思。
    “不留。家里有。带回去给阿祖。”
    在农场,过年送礼的时候一般会在篮子里加上一把新鲜的葱或者蒜。别人家收礼的时候,不管收多少,也总会回一把葱。
    即使把礼全部收下的人家,也是绝对不会让人空着篮子回家的,不吉利。起码都会回一把葱。
    葱,有聪明的意思。
    是希望孩子聪明伶俐的意愿。
    外婆把阿妈准备的葱拿出来,然后换上一把自家种的蒜。
    “话如,你家小五是怎么教的?这么能干。”嫁到宝鸡镇的大姨用手臂撞了撞阿妈,“小五这么漂亮,又能干,以后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人。”
    “乱说什么。”阿妈生气了,陈小五还是个小屁孩,‘迷倒男人’这些话也是能说的?
    大姨讪讪,她真不明白黄话如是不是蠢?
    把捡来的孩子当宝。
    如果说之前让陈辉年读书也就算了,陈辉年是个男孩子。但,陈小五一个女娃子居然也去市里读书,这得浪费多少钱?
    大姨还想说什么,但阿妈却不想理会她,知道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阿妈怕大姨说得难听,会让陈小五难过。所以,干脆让大姨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大姨撇撇嘴,和大舅母聊了起来。
    “宝贝什么?不就是一个赔钱货。真是的,我不过是要提醒她,小心陈小五长大后跑回去找亲妈。她倒好,还给我脸色看。好心没好报。”
    大姨撇撇嘴,一脸的鄙视。
    “你懂什么。陈小五长得好,以后还不知道会找个多有钱的男人呢。以后还能少得了她的好?”大舅母看着陈白羽那张白嫩嫩的脸,说不出的妒忌。
    附近这么多的村镇,就没有比陈小五更好看的女孩子。
    皮肤白嫩,好像剥开壳的荔枝肉。
    “也不知道话如怎么养的,把捡来的孩子养得比自己亲生的还要好。”
    ......
    小舅母看了陈白羽一眼,“小五,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多读书,读书好。”
    “我知道。”陈白羽看向小舅母,眼里多了一份真诚。小舅母虽然也抠也是‘只入不出’但脾气还算好。
    最重要的是,小舅舅和小舅母和爸妈的关系好,相处也好。
    小舅母收拾了碗筷后,又去喂蚕。
    陈白羽和小胖子跟着,看着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蚕宝宝在蠕动,陈白羽觉得头皮在发麻。
    密集恐惧症。
    小胖子却很高兴,手里抓着桑叶乱扔,“吃。快高长大。”
    蚕房很臭,即使撒了石灰粉,也掩盖不住蚕屎还有桑叶渣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来的臭味。其实,外婆家已经很勤快的清理了,但臭味是避免不了的。
    养蚕需要很小心谨慎,否则,随时可能死一片。
    不管是蚕房里的温度,还是卫生等都需要小心翼翼。在蚕宝宝上蚕箔之前,随时都有可能会血本无归。
    一条蚕生病,可能会传染整个蚕房,所以养蚕需要时刻注意,发现发病或者死蚕立刻就清理出去。
    不过,外婆所在的灯火村以养蚕为主,所以大家对养蚕都有不少经验和心德,除非是大规模的感染,否则一般情况下不会血本无归。
    随着经济的发展,蚕丝越来越贵。
    养蚕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再过几年很多外出打工的人都会回乡养蚕,然后发家致富。
    从外婆家离开,外婆一人发一个利是,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有。不过,看起来,爸妈的利是封明显要厚很多。
    外婆把陈白羽一家送出村口,让爸妈在外打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不要太拼,身体重要。
    “孩子长大了,要留着好身体以后享福。”
    唠叨了爸妈,然后轮到陈白羽几兄妹。
    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孝顺爸妈......
    “妈,你回去吧。我都知道。”阿妈直接打断老母亲的唠叨。
    外婆有些生气的在阿妈的手臂上拍一巴掌,“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自己的这个女儿什么性子,外婆一清二楚。
    说得好听是善良。
    说的难听就是棒槌。力气不小,但脑子不够,总有些傻气。
    外婆就怕阿妈会为了孩子们而不顾身体的操劳伤了身体。
    “知道了。知道了。”阿妈摆摆手,然后叮嘱外婆不要和大舅母起争执,“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出去就出去。”
    “别拦着她。”就算想拦也拦不住的。
    外婆叹口气,“家里的活不少。”
    如果大舅母真的跟着大舅出外打工了,家里的大小活就全部落在小舅母身上。而外婆很清楚,大舅母即使是跟着大舅出去也是不会去打工的,也不过是跟在大舅身边照顾一日三餐而已。
    说的好听,其实也不过是懒,想要躲出去。
    “哎。你想这么多干什么?”阿妈也知道大舅母的脾气,所以才一再的让外婆不要想太多,“儿孙有儿孙福。你管多了,还觉得你闲得慌呢。”
    “好了。好了。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别歪歪唧唧的。娘家怎么样和你没有多大的关系,照顾好男人和孩子,你以后就享福了。”
    女儿傻又傻福。
    虽然捡来两个孩子,让家里的生活困难一些,操劳多一些,但等孩子长大了,就多了两个孝敬的人。
    而且看小四好小五都教得好,看着也是个会孝顺的。
    特别是陈小五,越看越好看。
    真是方圆百里都没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以后还不知道能嫁到什么人家去呢。
    “小五能读书就送。不管别人说什么。女孩多读些书,也好。”外婆也有自己的打算。陈小五长得好,多读书,以后肯定会更好。
    “知道了。小五能读,我都送。”阿妈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在她眼里,陈小五和小二小三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她的孩子。
    外婆一看,就知道阿妈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打算多说,赶紧摆摆手,“赶紧回家去吧。”
    走出很远,阿妈和陈白羽同时回头,只见外婆还站在村口。
    一个人站在哪里,和溪边的一枝向日葵相映成双。
    看到他们回头,外婆摆摆手。
    阿妈叹口气,“就是想太多。”人老了,孩子想要折腾就任由他们去。想那么多,干涉那么多,人家还不领情。
    大舅太势利,小舅不顶事。
    陈白羽知道阿妈在担心外公外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谁也帮不了谁。
    陈白羽拉着阿妈的手,高高兴兴的要阿妈给她摘一朵溪边的大向日葵。
    “不摘。也不知道有没有虫。”阿妈坚决拒绝。
    陈白羽嘟着嘴,“我很喜欢。很漂亮。”
    “有什么漂亮的?天天见,和地上的草差不多。别像个傻子似的大惊小怪。”
    阿爸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给陈白羽兄妹讲述了一个关于‘傻子’的小故事。原来,阿妈有一次去收废品,三轮车的车头上挂着刚买的猪肉。
    那户人家的小孩子问,“这是什么?”
    阿妈看那孩子干净漂亮,喜欢得紧,就认真回答,“这是猪肉。”
    然后听到那孩子竟然很高兴的跟他妈说:妈咪,妈咪,我见过猪了。原来,猪是一块一块的。
    他妈竟然还很高兴地夸赞他聪明。
    阿妈当时直接翻了个白眼,要是她有个这样傻的孩子,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
    陈白羽笑了笑,以后会越来越多这样五谷不分的孩子。猪是一块一块的,花生是从树上摘的......
    吃过猪肉,但没见过猪跑。
    “姐。”小胖子突然拉住陈白羽的手,偷偷的给她看他偷偷藏在衣兜里的蚕宝宝。已经奄奄一息的蚕宝宝正躺在小胖子的衣兜里。
    陈白羽傻眼,“你什么时候拿的?”她怎么不知道?
    要知道这样一条蚕宝宝就能结一个蚕茧。
    “死了。小虫虫要死了,怎么办?”小胖子本是想带回家养的,但谁知道才回到半路,小虫虫就快死了。
    要说多伤心,那也没有了
    小胖子就是觉得可惜,他还没有给小伙伴看呢。
    陈白羽的手指戳了戳蚕宝宝,一动不动,看身体僵硬的样子,应该已经死了。
    “死了。”陈白羽小声和小胖子说。
    要是让阿爸听到她在年初二说‘死’字,肯定又要教育她尊崇习俗,敬畏神明。
    小胖子眨眨眼,“我,我弄死它了?”小胖子惊恐的看着陈白羽,差点要哭。他真的只是想带回来给小伙伴们看看而已,他真不知道蚕宝宝会死。
    “它是饿死,还是冷死的?”小胖子的手指戳了戳蚕宝宝,“姐,是不是要下葬?”
    “是。”
    陈白羽和小胖子一起,随便的在路边挖个小坑,把蚕宝宝埋好,然后从旁边扯一朵小野花插上。
    呸。
    呸。
    真是晦气。
    大年初二,她居然带着小胖子葬蚕宝宝。
    陈白羽用力的捏捏小胖子的脸,“哼。这件事不许告诉阿祖。”
    小胖子点点头,他害死了蚕宝宝,当然不敢告诉阿祖。
    “谁都不能告诉。否则,我就偷你的糖。”陈白羽继续威胁小胖子。
    小胖子双手捂住衣兜,里面装了大半兜的糖,“我不说。糖是我的。”
    “小五,在干什么?”阿爸走着走着,发现陈白羽和小胖子没有跟上来,于是停下来等她,“快些。还要去米婆家呢。”
    “来了。”陈白羽撒开腿跑上去。
    小胖子扭动着肥嘟嘟的身体赶紧跟上,“姐,等等我。”
    回到家,大姑和丽花堂姐竟然都还在。
    大姑和丽花堂姐正在聊得兴起。
    大姑在教育丽花堂姐如何抓住一个男人,让男人为了她而抛弃全世界。
    丽花堂姐时不时的点点头,认同大姑的话。
    堂姐夫在一旁陪孩子玩耍,大姑丈则很一脸‘我看不起全世界,都不要来打扰我’的表情坐在大厅里。
    陈白羽嘴角抽抽,丽花堂姐本来就蠢,被大姑这一‘教育’,可能要更蠢了。
    “男人就不能有钱。有钱就变坏。”
    “男人就是要赚钱给女人花,不会赚钱的男人都是窝囊废。丽花,我告诉你,你就不能给家婆太多钱,免得她嚣张。钱是你男人赚的,你就应该抓在手心。如果你家婆没有钱,你小姑子能上学?”
    “你就是蠢。闹了这么就,居然还能让小姑子去上学。你就应该直接掐住她的钱。没有钱,没有学费,她还读什么?到时候,就不需要你闹,而是她闹。”
    “你看看,你现在的名声......啧啧。蠢。你越是闹,名声就越差,大家都觉得是你的错。这不是便宜了你家婆和小姑子吗?你就应该比着她闹,最后毁的就是她的名声。你小姑子还没有嫁人,名声最重要。谁敢要个厉害的搅家精?”
    “我告诉你,只要掐住了钱,其他都不是问题。”
    大姑鄙视的撇了一眼正在陪孩子的堂姐夫。
    “如果男人不听,就不让他上床。”
    “男人,不听话,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大姑白了丽花堂姐一眼,“你结婚前,不是很会玩吗?为什么结婚后这么蠢?”
    堂姐夫眉头都不动一下,当没有听到大姑的话。
    陈白羽就在心里呵呵了。
    “大姑丈也不会赚钱啊。是不是也是窝囊废?”三姐偷偷的和二姐咬耳朵,可惜,她自认为的小声都被大家听在耳里。
    大姑愣了一下,然后瞪向三姐,“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没有礼貌。”
    阿妈立刻不高兴了,“小三说的是实话,怎么没有礼貌了?”都是一家人,谁不知道谁啊。就大姑丈那样的男人,扔出路边都没有人捡。
    也就大姑姐当他是宝。
    说丽花蠢,在别人眼里,大姑才是真的蠢。
    大姑丈是给丧礼吹唢呐的,除此之外,一无是处。但是,农场因为空气好,山好,水好,人相对来说比较长寿。
    丧礼当然就少了。
    所以,大姑丈一年也没有几次工作,但他却很满意,觉得自己的工作很‘高大上’。
    这样的男人明明就比鱼塘例的泥还要渣,但大姑却觉得他很好。反正大姑也不喜欢种田种果,能闲着就闲着,不用干活又不会饿死就最好。
    没钱了?
    会娘家哭几下,借钱。
    如果说丽花堂姐,是娶错一个媳妇祸害三代。
    那大姑和大姑丈就是双贱合璧。
    “为什么大姑和丽花堂姐还在?他们不是应该回去探米婆了吗?”陈白羽有些好奇的问雁堂婶。
    雁堂婶撇撇嘴。
    原来,丽花堂姐已经闹了一场。
    堂姐夫想回去,但丽花堂姐不愿意,坚决要住在娘家。堂姐夫抱着孩子就走,但丽花堂姐却要跑出去跳鱼塘。
    丽花堂姐不让堂姐夫回去,逼着他陪着她住在娘家。
    “这......不合适吧。”二姐惊讶的张大嘴巴。
    谁家过年不是亲朋戚友人来人往的?丽花堂姐作为别人家的儿媳妇没有回家帮忙就已经说不过去了,现在竟然还逼着堂姐夫留下。
    要真这样,堂姐夫也不用做人了。
    别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
    陈白羽看了一眼在陪孩子玩耍的堂姐夫,抿抿嘴,真够可怜的,找了个泼妇当老婆。只能怪他自己当初眼瞎。
    大姑还在教丽花堂姐如何拿捏丈夫,如何让丈夫唯命是从。
    陈白羽眼里闪过嘲讽,蠢。
    大姑蠢,丽花堂姐更蠢。
    阿雁这么聪明的女人,丽花堂姐不学习,竟然去学习大姑。
    呵呵。
    突然的,陈白羽想起以前丽花堂姐也是很看不起常回娘家打秋风的大姑的。但现在,这两人明显很合拍。
    算了。
    和她没有关系。
    陈白羽把利是藏好,然后又跟着爸妈去米婆家。
    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过年走亲戚,因为有利是拿。
    从米婆家回来,丽花堂姐和堂姐夫已经闹开了。堂姐夫想要带孩子回家,但丽花堂姐就是不同意。
    “你要是敢走,我就跳。跳水死了算。”
    “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从小到大,丽花堂姐每次威胁别人的都是‘跳鱼塘’。
    堂姐夫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笑容里是掩盖不住的凄凉。堂姐夫看向大堂伯,“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既然不想过,那就不过了吧。”堂姐夫抱着孩子就走。
    “你回来。回来。窝囊废。”丽花堂姐怒了,急急地想要跑上去把人拽回来,却不小心摔进了鱼塘。
    鱼塘在过年的时候已经放水抓鱼,所以水不深。
    丽花堂姐不过是被摔了一身泥而已。
    堂姐夫回头看了丽花堂姐一眼,继续走,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哇哇。贱人,都是贱人。凭什么这么对我?儿子是我生的,你还给我。”丽花堂姐躺在鱼塘里哇哇大哭,然后骂人。
    骂堂姐夫,骂大堂伯和堂伯娘,骂哥哥嫂嫂。
    总之,能骂的都遛出来骂一遍。
    “离婚。”丽花堂姐一巴掌拍在泥塘上,泥巴四溅。
    大堂伯叹口气,连说教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白羽情不自禁的看向大姑,发现大姑眉眼带笑,明显的高兴。瞬间,陈白羽就知道丽花堂姐闹着要跳鱼塘肯定和大姑的‘教育’有关。
    否则,一向怕冷的丽花堂姐是不可能在大冬天,鱼塘少水的时候去跳鱼塘的。当然,可能也只是做做样子。
    可能是因为闹腾多了,大家对丽花堂姐的闹腾都习以为常。即使看到丽花堂姐躺在鱼塘里,也不过是随口一句“快上来吧。别着凉了。”
    丽花堂姐觉得没面子,坚决一口咬定要离婚。
    “随你便。”堂伯娘冷眼看着闹的鸡犬不宁的女儿,然后再看一眼站在旁边看戏的大姑,冷哼一声。
    大姑撇撇嘴,不当一回事。
    阿祖冷眼看着大家闹腾,然后在大姑要回去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少回来。已经嫁人了,就好好的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大姑看了阿婆一眼,“我不放心爸妈。”
    “你少回来,他们就什么都好。”阿祖那历经世事的眼定定的看着大姑,把大姑的小把戏看在眼内。
    大姑抿抿嘴,有些不高兴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姑最怕的就是阿祖的眼,好像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大姑从来不敢在阿祖面前放肆。
    “妈,怎么这么点?”大姑看着阿婆给她准备的回礼,大声叫了出来,“我还要去探米婆呢。这么点东西,我怎么拿得出手?”
    因为大姑只带了一斤糖过来,所以阿婆领起一半,回半斤糖。
    关于‘礼尚往来’,农场有着自己的习惯。
    不管家里多穷,一般不会收全礼。要么回一半,要么回三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二。而大姑过年回娘家,就只有一斤糖,两一棵葱都没有,阿婆怎么能不生气。
    葱,是郁郁葱葱,预示着来年收成好的意思。
    过年送礼,一般会伴随着一把葱,这是农场历史悠久的一个习俗。大姑明知道,却就是懒,就是抠。
    本来,阿婆也不想在这样的日子和大姑计较,但大姑不应该拾掇丽花闹腾。丽花丢脸,丢的是他们全家的脸。
    阿婆觉得大姑自从嫁人后,就越来越蠢。
    “妈,你怎么能这样?”大姑直接把篮子拍下地,里面的糖片摔出来。
    “爱要不要。”阿婆也生气了,直接回房去,不管了。
    闹吧。
    作吧。
    看着阿婆看了的眼眶,陈白羽微微的叹口气,看了阿妈一眼。
    阿妈把地上的糖捡起来,然后去火庐切了一块肉拿上一包奶糖,再去地里扯一把葱,收拾妥当递给大姑,让她赶紧回家去。
    大姑看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猪肉太少,没有鸡肉,有些不高兴,但也知道今天爸妈不高兴,只能勉勉强强的接受。
    这过程中,大姑丈什么都没有说,任由着大姑闹腾。
    至于两位表哥?
    呵呵。
    早就不耐烦了。
    他们拿了陈白羽行李箱里的十几块钱,恨不得立刻离开回家去。
    大表哥偷偷的看了陈白羽一眼,就怕陈白羽发现,然后要他们掏出来。
    “爸、妈,我去东莞前再来看你们。”大姑朝着阿婆的房间大喊一声。
    虽然说是来探望阿公阿婆,但大家都知道,是过来要车费。
    做人能做到这样没脸没皮,也是没谁了。
    “以前心高气傲,现在......”没脸没皮像个小无赖。
    阿妈认真的看着陈白羽,“以后找男人一定要擦亮眼。”如果说结婚前的大姑只是有些小女孩脾气,结婚后的大姑就完完全全是惹人厌。
    嫁了个没脸没皮的男人,也跟着没脸没皮了。
    陈白羽点点头,她对大姑不熟悉,关系也一般。至于大姑是否没脸没皮,和她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相对于大姑,陈白羽和小姑的关系更好一些。
    陈白羽正想回房和阿祖一起数今天拿到的红包时,听到了舞狮的声音。
    “咦。舞狮队今天早上不是来过了吗?”农场有一个舞狮队,春节或者元宵的时候会在晒谷场表演舞狮。
    然后再到各家各户去舞上一舞,增添喜庆,然后收取利是。
    陈白羽挺喜欢看舞狮表演的,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在几十年后是很难看到的了。随之发展,很多东西在慢慢的流失。
    “陈明?”陈白羽看着顶着一个小狮子头的陈明,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陈金成看舞狮队赚钱,所以就借用了村里那些旧的被淘汰的狮子头还有一些道具,带着村里的几个同龄小伙伴组织了一个少年舞狮队,到各家各户去舞狮,然后收利是。
    这样的利是是随便给的,有人给得多,也有人给的少。
    一天下来,一人能分几块钱。
    不过就是累些,舞狮是需要力气的。
    陈白羽看着已经破旧褪色的狮子头,笑得很无奈。小伙伴们穿着已经洗的发白的狮子服,开始分工合作。
    有人敲鼓,有人打锣,有人唱吉利歌。
    陈金成作为少年舞狮队的领头,负责舞狮。
    虽然陈金成很用力了,但陈白羽真的夸赞不出‘虎虎生威’几个字。
    “陈小五,准备利是了。”陈金成舞动着旧狮子头,因为没有专业的培训,不过是随意的舞动几下,当然不会有村里专业的舞狮队那样有看头。
    所以什么跳高凳,摘菜等等,统统没有,就是陈金成顶着一个狮子头站在地上跳动、舞动几下,然后说几句吉利的话,讨个好意头。
    如果是村里的舞狮队上门,大家一般都会把利是还有一把葱绑在竹竿上,逗着舞狮队的人想尽办法来摘取。
    但,少年舞狮队肯定没有那个本事。
    阿公拿了一个红包出来,直接递给他们。
    拿到红包后,一行小少年继续下一家。
    陈白羽坐在床上,把今天收到的利是封统统拿出来,一个个的数。
    “一共六十八个。”
    陈白羽高高兴兴的把利是封拆开,把钱掏出来,分面值归类。
    多数是一分,两分,然后就是一角,最大的一个是米公给的,一元。
    “有财和有权拿你钱了?”阿祖突然问道。
    阿祖虽然不知道陈白羽的行李箱有多少钱,但绝对不少于五元。
    “拿就拿吧。反正没有多少。”陈白羽不在意,不想说出来让阿婆为难。如果阿婆知道两位表哥偷拿了她的钱,肯定会帮着要回来,然后阿婆和大姑势必要争吵一番。
    这样的日子,陈白羽不希望家里吵吵闹闹,也不希望阿婆难过。
    阿祖笑了笑,“你大姑自以为聪明。”其实就是蠢。
    “小五,找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了。和聪明的人在一起,越来越聪明。和蠢货在一起久了,也会变蠢的。”
    大姑以前虽然看着心高气傲了些,但人也还算聪明。
    自从结婚后,就一天比一天懒,一天比一天蠢。
    “我知道。等我找到男朋友了,第一个带回来给阿祖看。”陈白羽笑嘻嘻的看着阿祖,眉眼弯弯,“阿祖还要帮我带孩子呢。”
    陈白羽把钱数了两遍,然后收在行李箱里。
    “阿祖,等我考到京都去了,就带你去看长城,看升国旗。”陈白羽希望阿祖能健健康康的,最好就是能一直一直的陪着她。
    一年年,陈白羽最担心的就是阿祖的健康。
    她怕。
    怕阿祖会离开她。
    陈白羽的头靠在阿祖身上,“阿祖,你一定要答应我,帮我带孩子。”
    “好。”阿祖笑着摸摸陈白羽的脑袋,然后又问起丽花堂姐的事情。
    “你姐夫回去了?”阿祖叹口气,“委屈阿春了。”
    “堂姐夫说要离婚。不过,我看丽花堂姐应该不会答应。”
    在丽花堂姐找到更有钱的男人之前,丽花堂姐是不会同意离婚的。因为离婚后,她就要花自己赚的钱,哪有花男人赚的钱来得爽?
    “她就是看不明白。”阿祖轻轻的捏着陈白羽的小手,“过日子是要两个人努力的。作为女人可以不为家庭付出,但不能拖后腿。”
    “叫丽花过来。”阿祖拍拍陈白羽的手背。
    陈白羽帮阿祖把丽花堂姐叫过来,也不知道阿祖和丽花堂姐说了什么,丽花堂姐立刻就让堂伯娘准备东西回婆家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
    大堂伯和堂伯娘口水都说干了,丽花堂姐就是一口咬定:不回家。坚决要住在娘家。
    但阿祖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就然让丽花堂姐心甘情愿的回家去了。
    陈白羽知道,平静不过是暂时的。
    以丽花堂姐的性格,肯定不会消停。
    过年就是吃吃喝喝玩玩。
    陈白羽跟着阿爸阿妈或者阿公阿婆走亲戚,收到一大叠的利是,虽然里面也不过是几分一角,但她高兴。
    有空的时候,陈白羽会带着小胖子到村里的五保户孤寡老人家去,陪他们说说话,聊聊天,然后让小胖子唱个歌,扭动一下肥胖的腰肢,逗老人笑。
    不知不觉,就年初八了。
    这一天,陈白羽正式认黄知然当干爸,一切都要按照爱新觉罗家的习俗和规矩进行。
    从这一天起,黄知然就是陈白羽的干爸了。
    黄妈妈眼冒泪光,“好。真好。”
    希望有了小羽毛,知然能活得有血有肉,不要这样无欲无求像个木偶。每次看到黄知然无所欲的眼神,黄妈妈就心疼。
    黄妈妈是真的心疼黄知然。
    这个世上,她也只有黄知然一个亲人了。
    “给。这是当年王妃给我的。”黄妈妈轻轻的抚摸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即使陈白羽这样对翡翠玉石一窍不通的人也看得出这玉佩是好东西。
    触手生暖。
    “暖玉?”陈白羽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暖玉。
    “嗯。当初我照顾知然阿玛的时候,老王妃赏的。”
    想想当年,再看看现在,黄妈妈轻轻的叹出一口气。不知不觉,她已经一百多岁了,曾经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黄妈妈,这个太贵重了。我......”
    “戴着。”黄妈妈不容陈白羽拒绝,“以后要好好孝顺你干爸。”
    “好。”陈白羽摸着脖子上的玉佩,郑重其事,“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干爸和黄妈妈你的。”
    黄妈妈握着陈白羽的手,“知然这一辈子......太难。”
    “黄妈妈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干爸的。”
    认干亲。
    黄妈妈家摆了宴席,热热闹闹。
    “要我说,知然还年轻。就应该再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的。”
    不少人都觉得黄知然应该娶或者买一个老婆,生育儿女。毕竟,干亲不是亲。再说,陈白羽本来就是捡来的,以后可能还要认回亲生爸妈。
    到时候,养父母,亲生父母,还有一个干爸只能往后排。
    当初,黄知然刚到大唐农场的时候,虽然一身伤,也不能干重活,但一张脸就足够招蜂引蝶。不少人都想要招他当入赘女婿,或者给他介绍老婆。
    可惜,全部被拒绝了。
    这么多年下来,黄知然和黄妈妈相依为命。不管别人说什么,黄妈妈就是不愿意给黄知然买一个老婆。
    至于黄知然,除了陈白羽和小胖子和谁都保持着距离。
    如果说李白主动融入农场的生活,那黄知然就始终都是一个旁观者,把自己隔离在大唐农场之外。
    好像除了黄妈妈外,再没有什么人或者事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他就好像一只没有感情的木偶,旁观着这个时代的发展。
    陈白羽不是黄知然,不能理解他的心理变化,更不能体会他的悲和伤。感同身受,很多时候只是一句空话。
    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是不能理解那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悲痛和绝望。没有经历过山河碎,也不能理解看着时代变迁的喜和无奈,还有不甘。
    即使‘清’有千万个不好,但也是他祖宗打下来的江山。这个时代很好,但也不能否认,它给他的身心带来的巨大伤害。
    曾经,陈白羽也只剩下一个人。
    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的离开,她无能为力。
    她痛,她恨,最后只能选择同归于尽。
    陈白羽想,她能明白上辈子黄知然最后选择自尽的原因。因为,她也做出过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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