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心手里裹着那件长袍,换回军装气冲冲地出来,没好气说:“走吧,这么多人看着,好丢人。”
    早知道就不想一出是一出,没想到最后小丑仍是他自己。
    凌君寒问:“你还把人家衣服顺走了?”
    “工作人员送的,让我晚上再回去吓你一次。”段无心撇了撇唇,为自己幼稚的行为迟来得感觉丢脸。
    他脸颊发烫,赶紧挥手散开人群,“别看了,都散了。”
    等到大家带着笑意三三两两走开,他才侧过头阴测测的威胁:“下次穿这件衣服骑你怎么样?”
    凌君寒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这回是真的吓得手一抖,低声求饶,“祖宗,别闹。”
    终于逮到这人的弱点,段无心眼睛一亮,“你怕了是不是?”
    “怕死了,我都担心以后有心理阴影。”凌君寒卷起那套衣服叠好,警告道:“回家不许穿了。”
    “就穿这个骑你,还要顶着那张鬼脸跟你亲亲。”段无心吐了吐舌头,故意恐吓。
    凌君寒瞥了他一眼,无奈说:“真不行,你是想把我吓出毛病,下半辈子没性|生活?”
    段无心绷不住笑了,表情柔和了许多,“逗你的。”
    “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装了些什么鬼主意。”凌君寒抬手敲了敲他的头,拉着他的手晃出游乐场,重新坐上机甲。
    段无心收起玩闹的表情,捏了捏他的手心,问:“所以,这么一通折腾,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凌君寒吐了口气,冲他露出一个非常真心的微笑:“好多了,谢谢。”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带着一支军队和医疗人员去了兽魂计划的实验室。
    李英毅在最后的口供中终于说出了实验室地点,是在中心城外的一个郊区,隐蔽在相当葱郁的一片树林里。
    层层荆棘掩盖着,无数的树木作为遮挡,的确很难发现。
    故地重游,段无心刚踏进这片领域,就开始手脚发凉,从前的记忆像海浪一样涌了上来。
    他被针扎,被绑住,被言语羞辱又仓皇逃脱,一幕一幕,随着越走越深,画面都逐渐清晰。
    “别怕。”凌君寒深吸一口气,推开铁门。
    坚硬的墙壁上还残留着野兽的抓痕,随之而来的,是一间一间被隔开的实验室隔间。
    每一个隔间的墙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插管和仪器,看起来是为了维持试验品的生命而设置。
    段无心走到编号037的隔间停下,睫毛颤了颤,“我以前跟我爸妈,就是被关在这里。”
    隔间里面现在换上了新的囚犯,是一只断了腿的雄狮。金黄色的毛发已经褪色,看起来被折磨得很惨。
    这么十几二十年过去,兽魂计划从未终止,无数的生命在这里衰亡。
    段无心盯着那只狮子,觉得可怜,内心充满同病相怜的怜悯。
    凌君寒抬了抬下巴,命令下属:“把关着动物都放出来,再整个实验室挨个检查,看看还有没有被困住的人类。”
    “好的,长官。”领头的抬手敬礼,又轻声问:“这些动物,怎么处理?”
    凌君寒看向段无心,遵循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段无心抿了抿唇,思索了几秒说:“交给我吧,我来跟它们沟通。大部分的兽类都被注射过激素,可能没办法再重新回到森林里生活。如果它们愿意,我想组建一支兽类军队,以后军队战斗用。如果它们不愿意,我就送回濒灭馆。”
    “可以,我没意见。”凌君寒点了点头。
    他抬手将037的门打开,侧身让旁边的医疗人员介入治疗。
    奄奄一息的雄狮被抬上担架,发出嘶哑的轻哼。
    旁边还有各种各样受伤的人类和野兽被陆陆续续放出,野兽的嘶吼声和人类求救声响成一片,像是一首挽歌。
    军人和医生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个个都面色凝重。
    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兽魂计划是多么的残忍,用玻璃将这些生物和外界彻底隔开,被迫成为一个任人宰割的试验品。
    惨无人道,手段毒辣。
    实验室里陷入沉默,大家开始井然有序的处理工作。
    凌君寒拉着段无心的手腕,抬步向楼上走到顶层,推开顶楼办公室的大门。
    宽敞的办公室里有一张深黑色的长沙发,上面铺着两张纯白色的毛毯,白得有些刺眼。
    段无心快步走过去,蹲在地上卷起毛毯在鼻尖上嗅了嗅,眼眶瞬间泛红。
    他看着皮毛颈部那一圈金黄色的花纹,抖着手说:“这是……这是我爸妈的皮毛。”
    “操,该死的李英毅。”凌君寒冷着脸骂了声脏话,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暴躁。
    他站在原地,捏着拳头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把蹲在地上的段无心抱在怀里,拍着后背安慰,“心心,我们把他们和我父亲安葬在一起,好不好?等李英毅行刑,我们就可以报仇了。”
    段无心眨了眨眼,泪水止不住的从眼尾滑落,他倔强地瞪大了眼睛想要把眼泪忍回去。
    嘴里喃喃自语:“他怎么可以这样?死了都不放过他们……把皮从身上剥下来,多疼啊。”
    凌君寒无法用言语安慰,此时此刻说任何话都是在往心口上戳刀子。
    他要是早知道这里有那两只白虎的皮毛,绝不会带段无心来这里。
    “心心,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他弯腰吻掉滑落的眼泪,把人抱在怀里。
    段无心哭得很安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吼大叫,只是微微抽噎着,无声的流泪。
    他只是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将自己完全包裹,五脏六腑都搅碎在一起,生疼。
    雪地里那两枪像是穿过了时间,直直地击打在心上,把心脏彻底击穿。
    他靠在凌君寒怀里,手指揪着他的衣领,低声说:“再抱紧一点,我好冷。”
    好像此时此刻,又重新回到了那场漫天飞雪里,什么都看不清。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像小时候一样,打闹奔跑。
    只是,手上细软的绒毛触感是真实的。
    现实在不断的提醒他,这就是残忍的真相。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泪水流尽,才擦了擦脸让自己恢复平静。
    他后知后觉应了一声凌君寒之前的话,“好,我们去西尘陵园,现在就去。”
    凌君寒低头亲了亲有些哭肿的眼皮,柔声问:“可以走吗?要不要我抱你?”
    段无心摇头,揉了揉发麻的小腿,弯腰把那两张毛毯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蹭了蹭。
    凌君寒打开联络仪,命令道:“实验室的所有材料也一并带回军营,我们先走。”
    他揽着摇摇晃晃的段无心,感觉此刻像是变成了一樽玻璃,一碰就碎。
    凌君寒不敢妄自揣测他此刻的想法,只能把掌心的温度贴合过去,让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
    两人前往西尘陵园,郁郁葱葱的杉树种了一大片,看上去有些清冷。
    凌君寒叫来负责人,直接说明来意:“麻烦您挑一个好的位置,可以看见远山的,我们今天要葬一个空墓。”
    负责人赶紧叫人处理,动作很快就挑好了一个临山的地方,四周空旷,旁边有两颗巨大的杉树。
    风一吹,树梢就沙沙作响,和从前它们生活的森林里树木很像。
    段无心盯着晃动的树枝看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两张皮毛放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冲着工作人员微微点了点头,“可以盖起来了。”
    大理石砖缓缓盖上,像是一场临时又迟来的告别。
    他抽了抽鼻子,佯装轻松说:“等改天把你那张照片打出来,就可以把他们的样子贴在墓碑上。这么多年过去,终于可以平稳沉睡了。”
    “嗯,我们以后经常过来看他们。”凌君寒捏了捏他的手心,对着空空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两人静默着站了一会儿,段无心内心终于恢复平静。
    他擦干眼角的泪水说:“现在去看你爸爸吧?他们埋在一起也挺好,还可以作伴。”
    凌君寒揽着他的肩膀,扭头问负责人:“请问,凌阳的墓在哪里?”
    “你们跟我来。”负责人尽职尽责在前面带路,七拐八拐,带到另一处空旷地带。
    墓碑打扫得很是干净,还放着几束新鲜的菊花,看起来像是有人刚来过。
    凌君寒在前面站住,第一次以儿子的身份和他的父亲见面。
    素未蒙面的,但却给了他生命的爸爸。
    如果当初他没有死,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这个问题,好像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凌君寒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发呆,上面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无比年轻又气宇轩昂,眉宇之间都带着一股傲气。
    明明五官英俊而硬朗,眼角却添上了一颗泪痣,让整个人多了几分书生气。
    “凌长官是非常优秀的指挥官,可惜英年早逝。”负责人盯着照片,悠悠感叹道,“死于战争是真的太惨了,连具尸体都没有,只有远方的一个噩耗。”
    凌君寒没说话,沉默着盯着那个死亡时间。
    负责人没话找话,“请问,元帅您和他的关系是?”
    凌君寒扯了扯嘴角,轻声说:“关系很近的亲戚。”
    “也是,你们都姓凌,难怪了。”
    负责人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又自顾自念叨,“以前您的母亲每年在忌日都来,一坐就是一天,每次看上去都特别伤心,看得出关系很好。”
    凌君寒嗯了一声,把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说:“您让我们跟他单独呆一会儿,谢谢。”
    “好,有事电话联系。”负责人挥了挥手,从旁边的小道下去。
    他重新盯着那张照片,心中情绪波荡。明明是初次见面,总觉得这个五官的比例似曾相识。
    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段无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完墓碑上的名字又看向照片,眼睛猛然睁大。
    他有些疑惑的抓着凌君寒的手臂说:“那个,那个之前战死的学生,好像也有一颗痣在这里,但是好像不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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