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妃做的衣服,你带回去。”瑶姬拉着月儿走出凌云居绣楼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心头莫名的一沉,以至于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我可是好多年都不曾见王妃亲自动手做衣服了。”月儿倒是没注意这些,显得很欣喜,抱着手中的两套长袍笑道:“很早的时候王妃曾经送过王爷一套衣服,但是被王爷给扔了。从那之后,王妃好像就再未动过针线。没想到如今又开始做衣服了,真好。”
    “可能吧。”瑶姬勉强一笑,没有再去理会对方,而是默默的叹了口气之后又回到绣楼上,看着楚梦溪独自沉吟不语,满脸心疼之色。
    “准备车驾,去宸阳宫。”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良久之后,当天边的夕阳逐渐落下,秋风带着一丝微寒席卷凌云居的时候,楚梦溪才恍然抬头,声音一起,满是无边凄凉,让瑶姬忍不住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王妃,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瑶姬隐隐然猜到了点什么,声音惨然,幽幽开口道:“为了萧太妃,值得吗?此时一步踏出,只怕再无回旋之余地。若如此而为,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欠他的。”楚梦溪点了点头,看着悄然升起的广寒月色,只觉得自己也一瞬间心凉如水,缓缓叹了口气道:“喜儿快生了,他马上就要当父亲,此事就此了结吧,从此以后,真正的,各不相欠。”
    “那,需要准备什么?要不要通知长公主?”瑶姬怔怔的看着对方,直到长久之后才低声询问,但是脸上却不自觉的滑落一行泪水。眼前这个女孩,已经打算在黑暗降临的时候,独自背负一切。这柔弱单薄的身体,究竟还要承受多少?
    她能感受到楚梦溪此刻的心境,周围全都是黑暗,独自前行的路上,只怕是从此以后,再无任何同行者,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她独自背负。这份伤感,也需要她独自去承受。
    “九劫丹你拿着。”楚梦溪手中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玉瓶,感受着泛凉的温度,半晌之后抬头,声音清冷如冰,再无半点波澜,那一瞬间的瑶姬,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她知道,楚梦溪已经做好了准备,已经没有办法能够劝说了。
    深夜时分,宵禁未至,长郅坊外边还有行人往来,没人注意到,从楚家侧门的这辆马车和往日里的墨南宸的车驾大不相同,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的标识,连青儿也没有跟随,却一路往北,直奔皇城而去。
    “王妃深夜进宫,是否需要末将护卫跟随?”马车没有走宣武门,而是从锦绣门一路前行,途中遇到禁军之后,瑶姬直接以凤至令牌示意,也挡住了陆盛,直奔宸阳宫而来。
    “放开禁制,你们先退下吧。”以凤至令牌开路,瑶姬直接将马车停在了宸阳宫门口,而等御林军赶过来的时候,楚梦溪一袭白衣,让所有人退了下去后,独自走了进去。
    宸阳宫内的宫女此时早已经歇息,虽然饮食供给并没有变化,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冷宫。所以楚梦溪一路走到萧太妃跟前的时候,甚至于不曾遇到一个人。
    “楚梦溪?你还敢来哀家跟前?”萧太妃比之白天见到更显憔悴,也没人照顾她,以至于等到楚梦溪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一抬头,几乎看不见任何往日的模样。
    “来看你,帮你治病!”楚梦溪就站在她跟前,看着踉踉跄跄站起身来的萧太妃,摇了摇头道:“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入了魔障。”
    “你才入了魔障,告诉你,只要你死了,哀家就好得很。”萧太妃冷笑道:“你这个妖女,说,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南宸?”
    “所以,你确实是认为,墨南宸所有的遭遇都是我造成的?”楚梦溪目光清冷,转而看着对方一字一顿道:“若是我死了,他也如今日这般呢?”
    “哼,那不可能!”萧太妃恶狠狠道:“南宸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是军中将领,统领万千大军,除了你这个煞星,谁能拿他怎样?楚梦溪,他之所以屡屡受挫,时时遭遇险境,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要报复他,找他报仇。你们楚家是他亲手处置的,你若不想找他报仇,你以为哀家能信你吗?”
    “哀家从未想过,他处决了楚家上下所有人,却唯独把你给放了。”萧太妃一步步逼近楚梦溪之后怒喝道:“而你,比之你父亲,更加可怕,算计人心,将南宸的真心当儿戏,害他数次中毒,接连遭遇生死险境,自己却装作好人。楚梦溪,我告诉你,你这一套狐媚伎俩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哀家十几岁入宫,几十年风雨,什么没见过?哀家就算是死,也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不会让你再去祸害南宸。”
    “果然啊,你的心病就是我!”楚梦溪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叹息之中带着一丝怀缅道:“昔日我也想不明白,论家世背景,论容貌长相,乔灵儿处处不如我,为何墨南宸看不上我之后,你萧太妃也对我不理不睬,甚至于我放下尊严,竭尽所能讨好你之后,依旧如此。你是打从根上就厌恶我,仇恨我。”
    “对,我是仇恨你!”此时的萧太妃似乎并没有糊涂,或者说,对于楚梦溪的一切她都异常清醒,闻言立即冷笑道:“你是楚家嫡女,从小楚家上下对你宠爱有加,依仗着你父亲楚云飞的权势,你一个臣女居然能和我墨氏皇族的长公主姐妹相称,你想干什么?不想进宫为妃,那你就只有去祸害南宸。而果然我没有料错,这些年,你对他穷追不舍,纠缠不休,即便是你楚家上下因南宸而死,你也不曾放弃。楚梦溪,你倒是楚家的好女儿啊,家仇你可以不报,昔日的耻辱你也可以忘记,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们楚家人,从骨子里就顽固不灵,哀家绝对不会让你得逞,你休想去陷害南宸!”
    颠三倒四的话语不绝响起,萧太妃近乎于癫狂,但是言辞之间那股刻骨的仇恨却越来越甚,以至于到了之后几乎是看着楚梦溪怒喝道:“如今哀家被你害的禁足宸阳宫,南宸也被你迷得不认我这个母妃,你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楚梦溪摇了摇头,转而目视对方,一字一顿道:“今夜前来,只为了结你说的一切恩怨。”
    “你说什么?”萧太妃被这句话说的连退几步,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而尖叫道:“你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告诉你,这对哀家无用,哀家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你那点伎俩还不够——”
    “说了,是了结恩怨。”楚梦溪再次缓缓开口道:“我也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墨南宸我放弃,楚家已经离散,只有我和梦渺独存,家族血脉残灭,已无复兴希望。所以我确实不想报仇,以前揪着墨南宸不放,那也是执念过甚,如今觉得这般也无生趣。”
    “你不是说墨南宸昔日放过了我吗?那我今日便把这条命还给他,我楚家人不想欠任何人一分一毫。”楚梦溪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惨然的笑容,手中的黑色玉瓶出现在萧太妃跟前,转而声音幽寒道:“这是千秋散,名字想来你也听过。”
    “服之千秋万世,宛如琥珀精灵,不生不死,是吗?”萧太妃喃喃自语,以至于这一刻的她看着楚梦溪的目光一下子变了,此前的疯狂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以至于还能记得这句传说。
    “不错,琥珀精灵,千岁万岁,不生不死,不入轮回。”楚梦溪从玉瓶中倒出一枚纯白色药丸,看着宛若星辰,散发着光芒,自动悬浮在胸前的这枚丹药幽幽自语道:“你记得告诉他,我不想欠任何人,尤其是你们母子。”
    “你要吃下千秋散?”千秋散的大名所有人都知道,只不过没人见过,这是近乎于传说的丹药,所以此刻萧太妃自己也是惊诧莫名,以至于看着楚梦溪惊疑不定道:“你想死那是你的事,和哀家无关!”
    “谁说和你有关了?”楚梦溪回头一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而朝着萧太妃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死在你宸阳宫的,也不会让陛下因此迁怒你和墨南宸。”
    “那你想干什么——”萧太妃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但是话音还未落下,那颗美艳绝伦,精灵一般的丹药却在这一瞬间,悄然飞起,钻进了楚梦溪的口中。
    这一刻,原本一袭白衣的楚梦溪浑身上下,光芒大作,无数的光华透体而出之后,在她身边缭绕,让她的身形宛若飘飘欲飞的仙子,随时可能飞上半空。
    “楚梦溪,你要干什么?”萧太妃忍不住纵声尖叫,一瞬间,她只觉得心头猛然一空之后,并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变得怅然若失,宛如被人狠狠的剜了一刀一般。
    楚梦溪没有回答萧太妃的话,只是回头一笑,在无数光华冲天而起,让宸阳宫变得亮如白昼的时候,倾世容颜,犹如月华仙子。
    “楚梦溪!”萧太妃连退几步,满脸惊骇之中,此前的疯狂在这光华如幕的照耀下,犹如潮水般消散。
    “姑娘!”白色光华冲天地,纯白之色一瞬间犹如实质,让周围的人影一下子显得格外的渺小,而那光影中间的楚梦溪,却在瑶姬凄然的呼唤声中,悄然倒下。
    光华流转,极尽灿烂,仿佛在这个时候尽情挥洒自己所有的力量,淹没了周围的一切,让这里近乎于变成了白色的世界,也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阴冷。
    “轰!”冲天而起的光华流光溢彩,笼罩着整个宸阳宫的上方,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轰然爆碎,宛如流星一般,飞向四面八方。
    极尽辉煌,之后,就是极尽落寂,和极尽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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