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几个妇女喝茶聊天的地点不约而同的选在李婶家:今天她们家可是收了半车的礼品,不给大家开开眼?没这么抠门吧!
    “李婶,今天的红包那么厚,有多少?”
    “姜家明天还来?啧啧啧,会不会直接把金子收下,认个干妈干爹什么的,直接跳上枝头变凤凰”
    “对,赶紧把二猴他爸找回来,做什么生意那么累,直接去姜家兼个差,坐着小汽车到处跑,多风光!”
    “金子呢?不是受伤吗还跑出去玩?”
    ……
    当那些好事娘们想起金子时,她早就溜出门去翠芬家了。翠芬是她表姐,对,李婶跟翠芬娘是同父异母姐妹。
    翠芬娘十年前去别的村看免费电影,不知道怎么就遇上踩踏事故,居然活活给踩死了,当时翠芬才八岁。
    而那时的李婶最是春风得意时,面对妹妹的死更多的是冷漠和挖苦,还交代家里人少跟不祥的人来往,以免沾了晦气。
    金子不理解,问大猴什么是晦气,大猴想了想说,就是出门踩到狗屎的意思。
    没多久,梅太过世,李婶烧掉了婆婆房间所有的东西,甚至瞄上金子那塑料储钱罐,偷偷撬开检查,结果里面除了硬币,什么也没有。
    望着断成两半的塑料底,金子伤心了很久,那是她跟梅太去村口赶圩买的,上面有个投币口,底部有个秘码齿,大猴或者狗剩发工资或者去食杂店买东西找回来的硬币会给她,她就从那投币口塞进去,然后拿起来在耳边摇摇,咣咣咣的硬币撞击声,让她心情大好。
    后来大猴用什么浆糊把断开的塑料底粘了起来,仍然放在金子房间,她却再也没有放耳边听咣咣咣的硬币声。
    也就从那时起,金子开始偷偷跟翠芬来往。翠芬会告诉她,李婶有多坏,做什么事会让李婶不高兴。
    金子找上门时,翠芬正在清理杂物,他爹蹲门口抽烟。
    姜家送上半车礼物的事她们也听说了,所以一见面就问金子是不是家里太热闹出来透透气。
    金子嗯了声没多话,她更想听翠芬的意见。
    “邻居,你到外面抽烟去,臭死了”
    翠芬看金子被烟熏得直咳嗽,冲着父亲喊,他父亲笑笑,真的走开了。
    翠芬叫他爹邻居,听说是出生时算命说他们父女八字相冲,不能叫太亲。
    翠芬娘死后他父亲没再娶,一直在外面打零工赚钱,翠芬跟弟弟随奶奶跟叔叔婶婶一起生活。
    “要不我们去石桥那里坐吧”
    房间里很闷,金子总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们慢慢走向石桥,乡村的路灯比较暗,金子很怕再摔倒。
    这是梅家村唯一的石桥,附近的人没事都喜欢靠在石桥上聊天扯皮,空气好,视野宽。站在石桥上还可以看到金子家。
    金子看到自家靠河这边的大厅电灯亮着,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在晃动,隐约还能看到楼上阳台二猴换洗衣服还晾着。
    今天李婶一直在楼上藏东西,金子一步也不上去,所以衣服也没收。旁边黑线是几条腊肉。李婶每年底都做很多腊肉,从年头吃到年尾,在她看来,腊肉代表富足。
    看金子眺望自家,翠芬把话题扯到今天大家最关注的姜家人上门的事。
    本来梅太跟大猴没了,狗剩又常年不见踪影,村里人都以为照看姜家祖屋这肥差可能会旁落他家,外乡人一般都觉得人丁兴旺的当地人更容易看护好他们的祖屋。
    “你这伤得及时,就算看在救火情份上,姜家也不太好意思马上换人”
    金子就喜欢翠芬这种一针见血的分析,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可能是这十来年的磨砺,让翠芬总能从最简单的事情中看到本质。
    “姜家人明天还会来看你?”
    “嗯,姜家管事说会送药来,看得出,她是真心对我好”
    对翠芬,金子从不隐瞒,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以心换心。
    “大张旗鼓的照顾你,可能会让你永远留在梅家村,留在李婶边”
    翠芬很清楚,金子来找她的目的,一直都是怎样离开梅家村,离开李婶!这几乎也是每个青春少女的梦想:离开禁锢,寻找远方的自由!
    “如果我是你,我会祈祷姜家从此把我忘了,起码出嫁前是这样。不然,李婶家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你,甚至有可能让你嫁给二猴”
    “那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金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知道翠芬说的李婶家包括她们的外婆。她不知道翠芬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会说出这样吓人的话。她是不太喜欢李婶,可从来没有咒骂过她,甚至还感激她把自己当养女,给自己一个正常生活的身份。
    “你跟李婶只是还没有利益冲突,到时候你就知道她是怎么个自私无情的小人!”
    翠芬说得咬牙切齿,金子却在心里默念:
    “这种情况最好永远不会发生!”
    她们在桥上呆了很久,直到金子看到自家前厅的灯灭了才准备回家。
    此时夜露起来,石桥上就几个小混混一直在朝她们吹口哨,嘻嘻哈哈说些不太正经的话,翠芬捡起地上的石头要回击,被金子强拉着走开
    “被疯狗咬了,你难道要反咬疯狗一口解恨吗?”
    金子不记得哪本书上看到这话,很快经典成她回避所有麻烦的理由。
    “避免麻烦但不逃避问题,面对才能解决”
    翠芬今晚感触特别多,快到金子家门口才说,过两天跟父亲出门,等她稳定下来会把地址告诉金子。
    金子点点头,推门进去,家里有点乱,满地是瓜果壳,包装纸。李婶只是把喝茶的杯碗,堆到水池里,她喜欢家里都没碗了再一起洗,而金子习惯随手清理,收拾好再上床。
    “金子啊?太累了!明天睡迟点,你早起就先把猪喂了,猪草昨天的还有,不然猪栏会被它们拆了”
    金子知道李婶的意思,应了一声也去冲澡睡觉。
    第二天金子很早就起来煮饭,喂猪,喂鸡鸭,差不多好了,李婶才蓬头垢面的从楼上下来,听说菜园还没去,李婶有点不太高兴
    “我吃完就过去,你把厨房收拾收拾去躺一会,别让人家以为我虐待你”
    金子不知道李婶说的人家是指邻居还是姜管事,只管嗯了继续手中的活。
    差不多十点钟,一辆卡车开到李婶门口,下来几个背着工具的师傅,说是要上姜家祖屋修理检查,让李婶去开门,临走了卡车司机给李婶一个纸包,说是姜管事寄他给李婶的,打开一看,果然是两瓶药膏。
    金子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一晚上的祈祷保佑真有效!
    李婶非常郁闷,事情跟想像的有点不一样。
    这么出乎意料的情节很长时间都是村里几个女人喝茶聊天的话题。
    日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除了金子额头的伤没留下任何疤痕外,李婶没再接到任何姜家的信息。直到春节前一个月,姜家人送来跟往年一样份量的辛苦费,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有钱人家都这么无情啊?!”
    “你说人家钱也送了,礼物也拿了,药膏也用了,还要怎么样?!没怪你看守不当,赔偿损失就不错了,人家可是有付工资给你李婶的!”
    “本来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做人别太贪,小心给你连锅端走”
    ……
    李婶听得一楞一楞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人嘴两层皮,咋说都可以。
    姜家的事放下了,二猴他爹狗剩的事被提到茶桌上来,狗剩已经是第三年没回家过年了!
    “听说法院失踪两年就可以自动离婚,让他回来睡狗窝去!”
    “就是,三年了,不要老婆孩子,去挖金山银山啊?!”
    “过完年二猴21岁,讨媳妇时,狗剩估计就想回来了”
    “这几年都没看到个人影,该不会出事了吧?!”
    “出什么事?!病死了?坐牢了?被谋害了?”
    李婶越想越烦,越想越睡不好,居然病倒了:一直头晕想吐,晚上睡不着,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去乡卫生所也查不出问题!
    “不行,这样下去要出大事!”
    二猴跟大伯商量了一下,特意请假带着李婶到县医院彻底检查。
    抽血化验,b超检查,甚至还去拍了x光,结果出乎意料: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神经衰弱,她这年龄也算正常现象!
    “滚他娘的!这也叫正常,会不会看病?!”
    二猴的脾气跟李婶差不多,一激动就冒火,一冒火就骂人,谁都骂,包括医生!
    被骂的医生算是脾气好的,也不跟你争,结果就是这样,不信?可以,找别的医生再查一遍!
    “再来一次抽血化验,b超检查,拍x光?!那不如直接拿刀把我砍死算了”被折腾得说话都没力气的李婶坚决反对。
    “我刚刚问医生,他说就像自行车,用了四十年,除了铃不响,别的零件多少都会有点声音,你越较劲响的零件就越多,不如静下心慢慢调理”
    也不知道金子怎么问的,医生居然用这么通俗易懂的话再解释了一遍
    “这医生太坏了!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好的!”
    “你那凶巴巴的态度,谁愿意跟你好好说”
    金子心里嘀咕,没敢说出来,就怕二猴又要冲上去吹胡子瞪眼。
    心结打开了,李婶回家饭来张开,衣来伸手,没事喝喝茶聊聊天的养了一个月,那些毛病真的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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