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快两岁半了,已经能清楚得表达自己的意思,走路稳当,大小便也能自己解决,可以放心上托儿所了。
    昆岗地处祖国边陲的边陲,各方面设施不但落后还不齐全,修造厂职工托儿所和幼儿园不过是两间平房,连围栏都没有,托儿所收三岁以下的婴儿,幼儿园收四到五岁的幼儿,六岁就该上小学了,上学年龄卡得不严,不满六周岁上学的大有人在。
    林早早两岁再次进了托儿所,可她总喜欢往幼儿园那间房子钻,跟着年龄大些的孩子一起听故事学唱歌,有一次她偷偷从家里撕了林爸爸的一张绘图纸,用绘图笔鬼画符一番,第二天就当做作业交了上去,然后她就凭借这张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升入了幼儿园,而林琼,也在当年的高考中顺利考上了迪市师范大学化学专业。
    学拼音是林早早学习生涯中第一个瓶颈,怎么也记不住,托儿所幼儿园的老师都是修造厂职工的家属,和家长彼此也都认识,林早早拼音学不好,被老师告了家长,赵国兴从她大姨家借了她表哥的一年级语文书亲自教她拼音,很久很久之后,林早早依然记得头一回被妈妈教训是因为拼音没学好,还有那本被表哥撕得破破烂烂的语文书。
    林早早六岁半,以语文数学双百的成绩考上团部一中,成了一名小学生。
    当时的昆岗地区只有三所学校,一所是离团部二十多公里外的营部二中,一所是团部一中,这两所隶属团部,不但有小学,还设有初中;还有一所是昆岗中学,隶属昆岗地区,小初高都有,这三所学校中要数昆岗中学教学质量最好,但林早早父母都是团部工厂的职工,按规定孩子在团部一中上小学,其实即便没有这个规定,林爸爸和林妈妈也不会想到要让林早早去教学质量更高的昆岗中学,一来昆岗中学离家太远,而且他们并没有让孩子进最好学校的觉悟,毕竟厂里孩子都在团部一中上学,至于林早早,哪里会知道这些事儿。
    开学第一天,林早早斜挎着军绿色书包满心欢喜地等着林爸爸推自行车送她,哪知林妈妈拉着她出了门飞快来到她大姨家。
    林早早的大姨是连队的挖掘机能手,嫁给了修造厂的翻砂工,和林早早家住一排房子,林早早家在排头,她大姨家在中间。
    刚进院子,就见表哥李雪松背着书包出来,“龙龙,你妹妹今天头一天上学,你带她一起走。”赵国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煮鸡蛋塞给李雪松。林早早的表哥蛇年出生,小名龙龙,也在团部一中上学,因为留过两次级,今年才上五年级。
    林早早大姨赵国丽从屋里出来,见李雪松手上拿着鸡蛋,瞪了一眼,“早上刚吃了三个,你别吃,给你妹妹,瞧你妹妹瘦的。”
    “她那是早产,再多吃也长不胖,浪费粮食。”李雪松脱口而出。
    “小兔崽子,叫你胡说!”大姨一巴掌拍在李雪松后背上,险些将他手中的鸡蛋拍飞出去。
    “别打孩子,让他吃,早早不爱吃煮鸡蛋。”赵国兴连忙护着李雪松,林早早确实不爱吃煮鸡蛋,她喜欢吃炒鸡蛋。
    “头一天上学你就不送?也放心?”
    “厂里刚接了一单地膜机,几十台呢,这几天正赶工,不让请假。”
    “送个孩子能耽误几分钟,”她大姨不以为然,“龙龙,带好你妹妹,下午放学和她一起回来,不许在路上玩。”
    “知道了,快走快走,要迟到了。”李雪松剥了鸡蛋皮,几口塞进嘴里,撑着脖子硬是咽了下去。
    团部一中离林早早家大约一公里路,倒也不算远,而且路上汽车少,昆岗又是偏远边塞,拐子也少,独自上下学还是较为安全的,何况家家户户不是上班就是种地,哪有功夫送孩子,再说孩子都散养惯了,皮实,别说离学校一公里,便是连队里四五公里外的孩子照样小小年纪就自己骑自行车上学,赶上冬天出门早时天还没亮呢,路上黑漆漆的,就拿着手电筒照明。
    三天后,赵国兴催促林早早去她大姨家,林早早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道:“妈妈,我今天自己去上学,不跟龙龙表哥走了。”
    “为什么?”赵国兴正在收拾碗筷,闻言抬头。
    “龙龙表哥走得太快,我跟不上,再说,我自己也知道路了。”
    “你自己能行?”赵国兴不太放心。
    “有啥不行的,我看路上好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学生呢。”
    “行吧,那你放学去修造厂还是去你大姨家?”赵国兴迟疑片刻,到底应了。
    “哪都不去,我回家,你给我家门钥匙。”林早早不爱去修造厂,都是铁疙瘩,叮叮当当太吵,也写不成作业,她表哥李雪松就是自己开门回家,脖子上挂着钥匙,别提多神气了。
    “你会开门?”赵国兴一边问一边已经掏出钥匙串取下两把家门钥匙。
    “我早就用爸爸的钥匙自己开过好机会门了。”林早早自豪道。
    赵国兴从柜子里扯了一截子红色腈纶毛线,对折三股搓成绳子,穿上钥匙后两头捻在一起打了结,递给林早早,“打不开门就去你大姨家。”
    “你就放心吧。”林早早将钥匙往脖子上一挂,蹦蹦跳跳出了门。
    “进家一定要锁好门!”赵国兴的叮嘱声传来。
    “知道了。”林早早头也没回,话音未落人已冲出了院子。
    学校和修造厂之间隔着个粮食加工厂和食品加工厂,粮食加工厂和食品加工厂之间有一大块空地,堆满了稻糠,林早早跟着表哥李雪松上下学时看见过孩子在稻糠堆里玩耍,她也想去,可表哥不让,今天放学独自回家,中午时间短来不及,下午正好过去玩会儿。
    稻糠堆又高又蓬松,快赶上粮食加工厂的围墙了,林早早一脚踏进去直接没过膝盖,像是踩在雪中,有意思急了,她手脚并用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最高处,整个人朝后一倒,就陷进了稻糠里,再爬起来从顶上滚下来,滚到一半就滚不动了,非但滚不动,整个人都被上头滑落的稻糠给埋住了,钻出来再爬上顶,又捧起一把稻糠从空中洒下来,她自小喜欢画画,尤爱头顶高髻,身披轻纱的古装美女,这般一撒,怎么就觉着自己好像散花的天女啊。
    林早早笑得合不拢嘴,自娱自乐玩得带劲儿极了,上上下下来回跑,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躺下就不想起来,随手一抓胸前,却抓了个空,她一愣,低头一瞧,原本挂在胸前的钥匙怎么不见了!
    完了,林早早哪里还躺得住,翻身爬起来到处看到处找,可方才上上下下折腾的次数太多,莫说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即便知道这会儿恐怕也被深埋在地下,□□的可能性极小,那也不能不找啊,早上才拿的钥匙,下午就丢了,回家如何向妈妈交代。
    “你干嘛呢?”林早早到处扒拉稻糠,身后突然有人问话,她回头一瞧,是个浓眉大眼的男孩,个头比她表哥矮些,估计是三四年级。
    “我——”林早早莫名委屈,“家门钥匙丢了。”
    “丢哪了?”男孩看了看稻糠,“丢这儿了?”
    “嗯。”林早早点了点头。
    “起来吧,别找了,”林早早跪在稻糠堆上扒拉,下半身都埋在里头了,男孩将她拉起来,“掉这里头啥东西都找不着,别费劲了,回家去吧。”
    “不行——”林早早鼻子一酸,哇一声哭了出来,“没钥匙怎么回家啊!”
    男孩一看她哭急了,“你别哭啊,你别哭,我帮你找还不成吗?”
    林早早破涕为笑:“你说话算数?”
    “算数,我不骗小孩。”男孩挺了挺胸,小大人似的。
    “我才不是——”林早早心想我都能自己拿家门钥匙了怎么还能是小孩,可转眼又想到钥匙丢了,不免有些心虚,‘小孩’两个字就没说出口。
    “行行,你不是行了吧。”男孩怕她再哭,敷衍着,“是在这里掉的钥匙吗?”
    林早早摇头:“不知道掉哪里了。”
    男孩讶然,瞪着眼看她。
    林早早前后左右地指:“就在这一片,上头,下头,还有那边,那边,我都去过,不知道到底掉在哪里了。”
    男孩见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顿乱指顿时后悔了,这上哪儿找去啊,可他都答应人家了,总不能失言啊,没法子,找吧。
    两个孩子跪在稻糠堆上漫无目的地扒拉,直到太阳快落山还没找到,男孩撑不住了,说道:“要不,别找了吧。”
    林早早一听急了,大声说道:“你说话不算数,你说帮我找,没找到你就不找了,你骗人,你撒谎,骗人是小狗,你不是好孩子!”
    “我也没说不找啊,这样,明天,明天放学我再帮你找,我得回家了,再不回去要挨揍。”男孩让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你也赶紧回家吧,回去晚了你家里人不打你啊。”
    “不打,”林早早摇头,“我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
    “骗人呢吧。”男孩不信。
    “真的,骗你是小狗。”
    “那你爸妈对你可真好,”男孩羡慕,“不像我,回去晚了打,考试差了打,作业做不完打,闯祸了打,不听话也打,反正经常挨打。”
    林早早不可思议,瞪圆了眼:“疼吗?”
    “当然,”男孩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么长的棍子,朝着屁股上就来,你说疼不疼?”
    “疼。”林早早打了个激灵,想想都疼。
    “为了帮你找钥匙回去晚了就得挨打。”男孩装可怜。
    “那你赶紧回去吧,”林早早催促他,“钥匙不找了,我也回家。”
    “真的?”
    “嗯,”林早早用力点了点头,“大不了被我妈妈训一顿。”她站起来朝稻糠堆下走去,头上一边一个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有节奏的左右甩动。
    男孩偷笑,跟在她后头也下了稻糠堆。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顺着粮食加工厂前头的柏油马路朝着修造厂方向走去,这条路路基很高,路两边都是厂房,围墙刷成白色,上头还插着玻璃碎片。
    天色渐渐暗了,路上已经没有学生,偶尔有下班回家的大人骑着自行车路过,铃铛打的嘀铃铃直响。
    林早早越走越害怕,越害怕速度越快,渐渐和男孩拉开了距离。
    “早早——”远处传来林卫国的叫声。
    “爸爸——”林早早高兴极了,连忙朝着林卫国跑去,将后头的男孩抛之脑后。
    男孩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撇了撇嘴,小没良心的,白帮你找了半天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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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琼暂时下线,后续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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