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丹凤眼,架着眼镜,和那人无一处相同。
    不过因为性别一样。
    纪荷到底产生恍惚感,笑了笑,摇头没再看。
    周开阳从后拥住她,下颚戳在她颈窝。
    纪荷僵硬,临窗而站,看外面轰隆隆的雨,厨房灯光雪亮,外面会看到这一切。
    纪荷唇瓣抖了抖,强颜欢笑,“开阳……”
    刚喊出他名字,灯光倏地熄灭。
    停电了。
    大面积停电。
    整个凤凰城成乌漆墨黑的地狱般,任大雨倾盆。
    这下好了。
    不用在意会不会被外面人看到。
    纪荷精疲力竭,失笑。
    ……
    电停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才来。
    园区保安挨家挨户道歉,说昨晚电线被大风刮断,备用电设施没有准备到位,让大家不便很抱歉之类。
    别墅周边有不少菜地,很多都是保安们家里种植,阮姐为吃几片有机蔬菜,和保安们打成一片。
    人家特意来关照,顺便带来许多菜,阮姐也投桃报李,将纪荷买的水果一箱箱的往外送。
    江时念和往常一样清晨起床在院子里放野马。
    纪荷不允许阮姐跟着小孩喂饭,在家里吃完后,江时念就溜出去了。
    保安走时,大门没锁。
    纪荷给江时年倒完牛奶才想起女儿,在院子里是不是安全,毕竟周边有水,怕小孩子太闹溺水。
    穿着灰色睡衣,和江时年谈笑的周开阳说了声,“我换个衣服,你坐下吃,我去看。”
    他昨晚的衣服烘干,已经放到他房间。
    阮姐在厨房忙碌。
    纪荷倒完奶,看手机上的工作信息,闻言“嗯”声,让他进去换衣。
    自己则没听后半句,直接早餐没吃,边看手机边往外走。
    刚摸到纱门把手,外面站着一个小人儿,在用力拍铁纱门。
    纪荷低头,看到那丫头早上才穿得小裙子就染上泥巴,哭笑不得。
    收了手机,打开门,正要说两句。
    江时念眼睛睁得老大,对她稀奇的说,“我看到爸爸了。”
    纪荷本该震惊,怔了一瞬笑,“哪个爸爸?”
    “我爸爸!”江时念十分确定,并且指了指自己小胸脯,表示自己的。
    纪荷一挑眉,“行。妈妈抱你出去看。”
    江时念有很多爸爸。和圆圆一样,宋竞杨他们都是她爸爸。
    只有一张证件照上的爸爸例外。没有看过她、抱过她,更别提说上一句话和丝毫的笑意。
    公安证件上的照片,很可能是每名警察后来的遗照。
    所以对表情要求不可以嬉笑,就连微笑都罕见。
    江倾在家里只有这张端正无比的证件照,被孩子们如数家珍。
    当念念说看到自己爸爸时,纪荷只想到这丫头人小又颠三倒四。
    很可能看到的是宋竞杨或者是谁。
    将人抱着下台阶,纪荷走得仔细,隐隐的一道人影站在不远处,走完全部台阶,她抬眸,看到一夜雨后升起的晨曦自东面照来。
    那人沐浴在晨光中仿佛被渡上金色,大雨过后碧空如洗,沿着两侧栅栏栽种的花苞七零八落散在地面。
    他站在湿润的甬道上,没有走太近。
    纪荷一瞬间眼睛就看不清路,不知道自己到底离他多远,可能十米,又可能一百米。
    江倾……
    她好像看到江倾……
    三年,又仿佛三十年,记不起他以前的样貌,站姿,抱着念念往前又走了三步。
    纪荷看清了……
    是他……
    是他……
    一点没变,又好像变了。
    她错乱。
    整个的错乱。
    眼睛发红,似套着两层水雾在眼球与外界之间。
    她不自觉摇头,很轻、缓慢的幅度,不敢相信。
    念念很乖,几乎动也没动的,看着她的爸爸。
    江倾站得远,和她对视,他眼睛也红,奇怪即使站得远,却将他眼底情绪分析得透透彻彻。
    他先同她一样,惊讶又悲痛,接着,转成缓慢的一笑。
    真的。
    纪荷看到他薄唇一开始是紧抿,盯着她对视了会后,两边微微上扬,很浅的弧度,但在他情感风暴般的双眸对比下,这一弧度,像热烈的火来了一盆清凉的水,耳畔炸裂般被焚毁的巨响就这么一瞬间安静。
    纪荷看到更多东西。
    他仍然英俊无双。
    剑眉利索锋利,像两道精心裁剪过的痕迹,不见一丝杂乱。
    高挺鼻梁是五官灵魂,使他一看上就那么夺目。
    一双唇,传递千言万语。
    脸上没有明显伤痕,皮肤麦色,比从前稍微深了一些。
    就是那双眼睛,纪荷看一眼,哭一眼。
    她的泪这三年里有过很多形式,今天早上的此刻,却独一无二,混在眼眶中,久久不落。
    由一开始的惊讶、不敢相信,到现在的晃颤,额忍不住贴近江时念肉乎乎温热的脸蛋,抱着女儿的两手也忍不住用力收紧。
    她整个人在颤抖,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从女儿身上寻找支撑。
    纪荷再次看他一眼,在他停滞一瞬后,终于才朝她们走来时。
    看到他的白衬衣,肩上三级警监的警衔。
    一切都明白了。
    纪荷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幻觉,看错了,当他穿着白衬衣代表身份地位的出现,她就明白了。
    这个男人用他们母子孤苦无依的三年,换来飞黄腾达。
    该怪他么。
    不该啊。
    这么年轻,三十一岁穿白衬衫,爬到沈局白发苍苍才坐到位置,他受了多少苦,纪荷明白的……
    整个人发抖……
    她没动。
    他终于走到她们母女面前。
    眼中有泪,嘴角有笑,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的眼睛。
    纪荷也在近距离情况下看着他,身体一直在抖,始终没办法说话。
    她怀疑自己激烈的从微张的唇中吐出的呼吸被他听到。
    江倾靠近,熟悉的、阔别已久的、他的气息回来了。
    真的是他……
    “爸爸。”突然小女孩一声喊,在两个无声的大人间响起。
    纪荷看到江倾的眼睛黏在他女儿身上,他眼睛不够用,太忙了,还有一个孩子在屋里没出来,所以他的情绪只分给了她三分之一。
    另三分之一先行给了江时念。
    从来没想过在他活着的脸上,还能看到骨肉团聚的激情。
    他对女儿的情绪没有丝毫保留,在一声爸爸后,眼眶涩意打转。
    江时念不认识他,只看过他的相片知道他是爸爸,但这一声爸爸喊得机械,像一个普通的称谓,和阿猫阿狗没有区别。
    所以,江倾的眼神包罗万象,喉结一直在滚,眼角红得像染了两滴血。
    “我跟他们说……”纪荷终于找到声音,一发声,江倾就看向她。
    近距离的眼神直视,极具冲击力,纪荷泪仍罩在眼前,颤声,“……你出远门了……”
    “爸爸。”江时念又叫了一声。
    叫得纪荷心痛的窒息,抱女儿的手发抖,快支撑不住,额头一直在女儿的脸上揉,用力的揉,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见面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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