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爹爹起兵,名义上是谋反,实际却是大忠。当时情景,继续跟随安定邦,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惟有与之决裂,才是忠于周室。爹也曾将安定邦的罪证派人送上京城,可是连人带证据,都没有下文。那时爹就知道,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是斗不过他的。平遥军这些年来,虽然不曾吃过大亏,但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始终是以偏师而敌一州,靠着不怕死的狠劲,加上旧日袍泽的关照,勉强可以生存,但是想要反败为胜,根本就是妄想。随着安定邦对四军掌握越来越强,我们的回旋空间越来就越小,也许有朝一日要被逼出晋州,又或是全军战死。在那之前,我们想闯一条路出来!跟官府合作。”
    “其实和李郎谈招安那次,我们平遥军已经做好了向官府投降的准备。我说服了所有的头领,带着部下归顺,接受朝廷的改编。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现在我或许已经做了个闺阁妇人,而不是骑马争杀的武将。可是我们只能投降朝廷,不能投降安定邦,而且随着李郎的事情发生后,我也意识到,要招安,必须找个朝里有足够背景的人做靠山,否则就是送死。安乐千岁……面子还算是够大,值得我们选择。”
    柳长安道:“安定邦在朝里的关系,具体到哪一层,你们知道多少?”
    “很难说,目前只知道他与东宫太子关系亲厚。但是攀诬储君罪名非细,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前,也没人敢下那种定语。可以肯定的是御史台、兵部、刑部,都有着安贼的耳目。我们所有去告状的门路,都会被堵死。唯一的希望,就是大人物直接在圣人面前举发安定邦,将他的罪证呈现给陛下!”
    “控鹤监不行么?”
    “晋州的控鹤监已经完全落入安定邦掌握之中,两位指挥都是安贼党羽。我爹当年起兵前,就曾想要向控鹤监举发,但随即就发现那样做等于送死。整个晋州不和安家合作的人,除了少数几位军中宿将之外,其他基本都被拔除了。”
    大周采取世兵制,父死子继,部队里很多都是若干代传承的世袭军人,虽然在安定邦管辖下,但自主能力比较强,安定邦想要彻底在四军里安插自己的羽翼也不是朝夕之功。这也算是当下对柳长安而言,唯一的好消息了。
    他点头道:“我明白了,庄头领相信我能做成此事?”
    “柳公子既然是冯小姐可以相托性命之人,必是忠义无双之士,而且查柳公子作为,也不像安贼一党,所以我相信你。再说,我也没有太多选择,错过冯小姐,我又去找谁呢。思严越来越大,难道让他生长在山寨里,从小就学着打拳练武,大一点骑马射箭,再大一些就去杀人越货?那样将来我死了以后,是没脸见李郎的。我要把他的儿子带好,要让李家唯一的血脉可以金榜题名,像他爹一样,可以做官,而不是像我一样拿刀。不招安,他也没办法。”
    柳长安道:“那庄头领手上,有关安定邦的证据有多少?”
    “不多。当年我爹掌握的证据,都已经随着上京的人一起灭失,我手上的就很有限。只是几封书信,再不就是百姓写的血状。这些东西看上去很吓人,真要是对上一州节度使,其实效力很有限。我知道,单靠这些东西奈何不了他的。但我们几姐妹,我们这支平遥军自己就是证据。只要给我们机会,我们可以到金殿上与安定邦对质……”
    “这不可能!”柳长安摇头道:“你们不管说的多有道理,朝廷都不可能为了一二小民的指控,就问罪于一州节度。如果你们可以告倒安定邦,那天下有哪个节度使可以幸免?如此一来,人心惶惶,整个天下就没了宁日。所以这条路注定走不通,必须找到足够的铁证,呈现到陛下面前,才有可能铲除这颗毒瘤。比如李知县之死。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是安定邦下的手,这就很够分量了,李福在么?我想问他一些话,搞清楚情况。”
    庄梦蝶摇头道:“李福来了之后不久,就赶上安定邦的军队来围剿,撤退时他中了一箭,伤口溃烂丧了性命。而且他所知道的情形不算太多,录的口供价值也有限。除非是找到李贵,才能彻底查清李郎被害真相。可是人海茫茫,想找到李贵也不是易事。他如果已经被杀人灭口……”
    “任何事只要做过就会有痕迹,只要他们杀了人,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比如安定邦派谁和他们联系的。即使不知道名字,也知道会是安贼身边的人,做这种事的必然是亲信,而且杀了个县令而已,也犯不上把亲戚杀了对吧?再有一个办法,就是延着当初李县令的足迹走一遍,调查清楚他当年调查的事,也一样拿到一份证据,逼安定邦跳出来!”
    庄梦蝶神色一喜,“看来我果然没有找错人,柳师爷才具不输李郎,这次的事就有希望了。我们这里都是粗人,讲打讲杀还可以,动脑子的事都不灵光,一切都由公子做主,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还要请柳公子写一封书信给衙门,证明你自己很安全,否则冯姐姐焦急之下,发出大队人马来搜捕我们,对谁都没好处。”
    “这是自然的。不过……我想冯姑娘应该不会。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她应该分得清轻重。”
    庄梦蝶一摇头,“柳公子这话就不了解女人了。你们男人喜欢讲理智,讲大局。我们女人心里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有两个字:感情。为了自己心上之人,就算拼掉性命也再所不惜,大局什么的,谁在乎?”
    “庄头领,你们其实都误会了什么,我和冯姑娘……”
    “柳公子不必解释。你与冯家姐姐相处的情景,我看的很清楚。虽然和李郎与我相处时模样不一样,但是总归是一个路数,必是有情之人,才能有此有情之事。公子就别推脱了。我又不是李家的姑太太,不会骂你们什么的,说一句有私心的话,我倒盼着你们两个做成一对,将来见面时,我就不尴尬了。公子坐好,我去给公子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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