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对不起。本来我以为可以保护你的,没想到,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是这么没用。只不过一道军令,我便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
    以凤羽灵的性格和镇北城的生长环境,很难想象,从她嘴里会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可是她不但说了,而且一口气说了很多。为了照顾凤羽灵的情绪,袁不破并没有催促凤羽灵立刻动身,答应给她三天时间,话里的意思,自然是三天之后,必须无条件动身。
    两人交缠一处,彼此难分。凤羽灵埋头于柳长安怀中,不住道歉。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做错什么,所谓的道歉,更是没有道理。大抵是道歉自己不够强?不能对抗军令,留下来帮助柳长安继续对抗安定邦,还是道歉袁不破的出现,让事情反倒变得恶化。总之,不管哪方面的原因,板子都落不到凤羽灵头上。但是关心则乱,在她看来,作为妻子不能全心全意侍奉夫君,保护夫君安全便是大错特错。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有人对她说出这种观点,一准被揍个生活不能自理。可是此时,凤羽灵却从心里认可了这种观念。说到底,无非还是那个人不同,想法便不一样。
    柳长安的手在她的脊背上滑过,轻声道:“不是所有的军令都不能抗拒。比如有人下令要杀你或是抓你,又或者把你我捉回京城问罪,我们都可以当它是假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等到真动起手来,谁再想找出真相都来不及,最后便是谁打赢了谁有道理。从皇帝到百官都能明白,你拼命是为了活命,人在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本就是极为正常之事,没人会因为这个跟你过不去,最后也有得谈。可现在只是一道调令,而且理由冠冕堂皇,我们又怎么对抗?连这种命令都要对抗,就意味着部队不再受皇帝约束,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允许这样的部队存在。所以我们除了听令而行,没有其他路走。”
    停顿片刻,柳长安又道:“带兵的道理你比我懂,不需要我教。天下间最强调服从的地方,莫过于军伍。士兵需要服从,即便被当作弃子,也必须服从命令。要做到这一步当然不容易,所以需要潜移默化,令行禁止,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问太多为社么。一旦他们习惯质疑上司,考虑命令,接下来便是吝惜性命,这样的战争不需要打,就输定了。身为将主,必须自己带头执行,下面的人,才能够有样学样。”
    “如果是威胁到生命的命令,当然不会让你去送死。可如果随便一道命令,至少看上去无懈可击对你也没有妨碍的,你也要拒绝,那你就没法要求下面的儿郎。袁叔叔要你听令,确实是为了飞凤军好。”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飞凤军好。可是相公……我却是不放心。”
    经过柳长安的分析以及与袁不破的对话之后,凤羽灵心里真的对这位叔父开始动摇。原本认为袁不破对自己视如亲生,必然事事迁就。可是现在看来,在袁不破心里,最重要的始终还是飞凤军以及镇北城这个整体而不是自己这个个人。她甚至怀疑,袁不破不在意自己是否怀了柳长安的孩子,是否也是留着后路,让自己还保留做太子女人的机会。
    这种事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但是当年圣人也曾懂过纳凤扬琴为妃的念头,若非当时北蛮人大举入侵,朝中除凤扬琴无人可以颉颃,还不知道事情要闹到哪一步。那也是一向英明而遵循制度的天子,少有的一次荒唐。如今这位太子未曾登基,便已经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离经叛道的事情,再多一件也不无可能。
    而在利益的天平上,或许自己真的嫁给新登基的皇帝,对于镇北和飞凤军以及整个国家更有好处。至于自己的爱恨心思,在袁不破眼里,或许并不重要,阉人的想法,谁又猜得准?
    固然她发下过长安若死,自己便毁了这个天下的誓言。可是即便如此,到时候柳长安也不能复活,总归还是自己吃亏。柳长安拥着她,安慰道:“你不必替我担心。第一,我自己懂得照顾我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该逃跑。第二,我未必会留在平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陛下是动了一番脑筋的。既平衡掉了你,也不会放任我在晋州搞风搞雨。”
    “怎么说?”凤羽灵来了精神。只要柳长安可以离开险地,飞凤军可以保存实力,她在这边,便也没了牵挂。至于驸马或是其他人死不死,其实她一点也不在乎。就算这里变成瓦砾,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之前我是个小角色,文贼么。连个官身都没有,在棋盘上,我甚至没有资格被当作棋子。可是现在,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了。大家的想法不一样,对我的处置就不同。有人要我这颗子消失,但是对应的,必然有人会保我,也有人会等着我被除掉之后,出手发难,借机做文章。同样,也有人觉得,把我一杀了之,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与我的身份不相和。或者对他们来说,损失太大。思路稍微放宽一下,便可以想到另一个方法,踢我出局。”
    他冷笑一声,“圣人老了,否则早就会用这个办法对付我。这次想出主意的是谁,我却说不好。东方白,又或者是当初陪伴了圣人多年的那几位老臣?总之不管是谁,这次的方法都比之前的聪明,也更灵活。如果他想要我死,就只会把你调走。如果圣人想留我一条命,就会在近期下一道圣旨,把我调到其他地方,并且给个官身。这盘棋离了我,便可以保证在天子控制范围内,不会出格。”
    “那驸马呢?”
    “一个外人而已。对于天子来说,自然还是自家儿女亲。再说这个测试,也不是针对我自己,自然也包括安定邦。太子是自己儿子,圣人当然要护。安定邦是宠臣,但是如果真的敢对驸马下手,天子也会毫不犹豫灭了他。这边有袁不破呢,我想到了最后关头,也可以保证驸马平安,至于其他人……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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