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闲说的不是气话,是他真实感受。
    对云亭,他那样的纵容,纵容到几乎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
    也只是想换一个……可能在一起的机会。
    如今,连着微乎其微的机会也失去了。
    他就像一个怀揣全部身家的赌徒,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次,可是……他连上桌博弈的机会都没有,就把一切都输光了。
    看着沈闲那样无力绝望的笑容,云亭心弦猛地一动,他有一种几乎崩溃的错觉——他要失去沈闲了!
    他会失去沈闲,会失去沈闲的纵容,失去沈闲的笑容,失去沈闲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的感情。
    他会失去沈闲!
    嘴唇张开,又说不出一个字来,云亭的心湖掀起滔天海浪,犹如一个漩涡,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卷走,都淹没。
    沈闲看着云亭,看这个青年温然的眉眼,看这个青年曾经让他心动不已的目光。
    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自嘲般的,笑得眼角赤红,笑得咳嗽不停。
    他怎么会觉得云亭是个温柔的人!
    云亭,分明是个狠心如铁石般的人!
    是他,看错了云亭,是他,一手造成了这个不可挽回的结局。
    “哈哈……咳……哈哈……”
    眼睛里有温热的东西滑下,沈闲咳嗽不停,却还在大笑,笑得弯了腰。
    “前辈!”
    云亭放开黛黛,疾步走到门口,就要去抓沈闲,“你怎么样!”
    手腕被抓住,沈闲的小声也渐渐停下来。
    轻咳着,缓缓地抬起头。
    “……”
    云亭一怔。
    沈闲眼睛一片血红,像是充血一样,眼泪从眼眶掉出来,犹如血泪。
    “前辈……”云亭自不觉的叫出声。
    沈闲安静地看着他,慢慢的用另一只手,把云亭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往下推。
    手掌与手腕之间的触碰变得遥远,一点一点的剥离,抽出……
    云亭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在心尖被这样的抽走。
    沈闲一边推他,一边轻声说,“……我说的吧……不要再叫我前辈了……我不是你前辈……我说的啊……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遇到了,认识了,熟稔了……现在……也该分别了……从今天开始,不,不是今天,是从现在,从这一刻开始,云亭,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我会忘了你,从这一刻开始,我会永远忘了你……”
    “不——”云亭慌了。
    他已经感觉到,就像栽种在心口上一棵小树,还没等到生长茂盛,就被生生的连根拔除。
    血粼粼的,刺骨疼痛。
    “这条路,我愿意一个人,走到死都是一个人,也不愿意再有你的一点影子,”沈闲彻底推开了云亭,抬头看他,无感无情,“我,从来不喜欢你,从来没有,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以后,我不再见你,以后……不,没有以后了,我们永远没有以后了。”
    说完这句话,轻轻擦掉了眼下的泪,洒然一笑,“我沈闲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看错了你,你……保重。”
    “前辈!”
    云亭不肯放手,还要去抓沈闲。
    却不期然的,听见沈闲开口。
    “你要留我,是因为你喜欢我,你爱我,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沈闲笑吟吟的,明明眼中还有泪,唇却已经扬起,“你想和我牵手,拥抱,接吻,做更亲密的事情?”
    把云亭说的话,尽数还了回去。
    说完,讥讽的笑容爬满眼底,“你是不是没和男人做过?嗯?想试试吗?想试试,男人抱起来是不是和女人不一样?想吗?”
    “……前辈。”云亭艰难的出声,他知道,他伤害到沈闲了,他最不愿意的就是伤害沈闲,可现在,却让沈闲受到了最难捱的伤痛。
    沈闲笑起来,又咳起来,断断续续的说,“可我……我不想……我现在连看你都愿意多看……你不值得我……不值得……”
    咳嗽了半天,沈闲默默转身,岣嵝着疲惫的身体,就这样在云亭眼前离开了。
    最后的最后,也只留下了“不值得”三个字。
    云亭想拉住他,想阻止他走。
    可云亭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立场,也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留住沈闲。
    面前就像有一条深深的悬崖,沈闲在对面,他想越过悬崖去抓沈闲,就要面临自己都不知道的危险和恐惧。
    走出这一步,就无法再回头。
    可他……
    现在无法走过去。
    只能看见沈闲离开,从视线中消失,再也找不到。
    沈闲是他这辈子最尊敬的人,沈闲对他好,纵容,付出,怎么样都可以。
    但他对沈闲……
    只是,无法相爱。
    ……
    沈闲非常平静。
    大悲大喜,大伤大痛,好像没什么是挺不过去的。
    忍一忍,都可以过去。
    他很清楚,他的身体还算健康,小病也很快会好。
    从医生的角度看,和云亭决裂,他还是沈闲,这是这副身体,又不会死掉。
    他会好好的,病也会好。
    等时间过去一些,再过去一些后……他会恢复如初。
    至于心……
    不,他是医生,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他不需要去理会那些心理上的疾病,那不会要他的命。
    他只需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健康,让自己舒服,让自己随时随地保持好的状态……
    心。
    不需要管,也不需要想。
    云亭,会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在不久的将来。
    不会很远。
    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还有一年。
    一年,两年……八年,十年。
    总会消失的,总会彻底忘记的。
    但现在……
    看着镜子里,双眼赤红,形销骨立的男人,动了动唇角。
    镜子里的人,也动了动唇角。
    慢慢的,镜子里的人开口,声音幽远的像漂浮九天,恍恍惚惚:“……从现在开始,你将会把云亭压进心底最深处,记忆剥离重置……云亭只是熟人……不再动心……不再喜欢……不再与众不同……我将数三个数字,醒来后,你会执行现在的指令……”
    三。
    二。
    一。
    ……
    (云闲篇,暂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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