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脸色一变,露出一抹自得的坏笑,“教你这许多东西,你要如何谢我?”
    赵长卿跟他们兄妹认识了这好几年,早便知晓楚渝的性子,跟楚渝若一味讲理能气死你,赵长卿翘着嘴巴道,“我以为你是憋的难受,特意找个人听你念叨的,烦得我耳朵冒油。”赵长卿装模作样的挖挖耳朵,问楚渝,“我还没找你收银子呢,你还好意思叫我谢你?”
    楚渝哈哈大笑,“真是过河就拆桥啊,可是见着真真儿的了!”
    赵长卿想了想,说,“要不,我请你跟楚姐姐吃元宵就是了。”
    楚渝赞叹,“不错,良心尚存。”
    “不要吃就算了,我还省下了呢。”
    说 着话到了夜市,四人下车,楚渝将自家的侍从与来福柳儿都留在车畔看着车,并不需他们随身服侍。走了片刻到青石牌坊的灯市入口处,就见梁青远不知从哪儿钻出 来,含笑的望楚越一眼,同楚渝赵长卿赵长宁打过招呼,楚渝挥挥手,“你们自己去玩儿吧,记得亥初来这里集合,不要太晚。”
    梁青远与楚越便离开了,赵长卿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向楚渝,楚渝食指竖于唇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带着赵长卿赵长宁逛灯市。楚渝问赵长卿,“出来的早,吃过晚饭没?”
    赵长卿老实的说,“吃了,特意没吃饱。”灯市上肯定都会吃小吃的啊。
    楚渝笑,“走,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赵长宁问,“楚哥哥,是要吃元宵吗?”
    楚渝道,“元宵有什么好吃的,咱们这次吃些别的。”
    楚渝已经十五岁,生的蜂腰猿背,手长脚长,身量高大,赵长卿只能到他肩膀,赵长宁更是豆丁一枚。楚渝显然早订好地方,自酒楼包厢往下望,正可看到灯市盛景。
    楚渝点的东西也格外丰盛,原本赵长卿觉着,自己昨天做诗时吃的席面儿已算丰盈,但跟这个一比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寒碜!
    先 是上的果子,要知道,这个年代的果子并不是指的水果,而是点心。果子有六样,分别是澄沙团子、十般糖甘露饼、玉屑膏、二色灌香藕、糖碗豆芽、乌李酪面。接 着才是十二样下酒菜,红丝水晶脍、软羊、旋炙猪皮肉、鲊脯、山菇青菜、凉拌水萝卜、炒田鸡、三珍脍、南炒鳝、润鸡、润兔、莲花鸭签。再加一样果术翅羹,一 样血羹。
    随着小二将一桌子菜摆上,赵长卿的眼睛已瞪的溜圆,赵长宁更不必说,张大的嘴巴里能塞下一颗鸡蛋去。赵长宁很实在的问,“楚哥哥,我们吃得下这些吗?”
    待伙计温好酒,楚渝便令其退下了。
    赵长卿心说,真是太浪费了,要是叫她请客,真得心疼死。楚渝给赵长宁夹了一筷子,笑道,“无妨无妨,你姐姐请客。尝尝味道如何?”
    赵长卿刚捞了一碗果术翅羹给赵长宁,听楚渝这话,唇角抽了抽,白眼道,“一会儿把你押在店里洗两个月碗。”
    楚渝笑,“看你那心疼的样儿,又不是花你的银子,好生享用就是。”
    赵长卿道,“我兴许是穷惯了,看到这么些吃不掉的东西,还没吃就先心疼了。”夹一筷子青菜,赵长卿赞,“冬天青菜太少了,我听说都是从暖房里种出来的。”以往冬天只能偶尔在朱家看到。
    “好吃吗?”
    赵长卿眉开眼笑,“好吃。”
    楚渝给她倒一盏蔷薇露,笑,“这是果酒,并不大醉人。”
    赵长卿道,“我生在边城,都不知道边城有这样的地界儿。”
    楚渝笑,“这有何稀奇,我来的也不多。第一次来的时候当真是开了眼界,说是江南繁华,其实,边城富庶绝不让江南,这里好些菜都是南菜,真难为他们怎样快马加鞭运来的食材。”
    有许多菜,赵长卿既没吃过也没见过,楚渝并不笑话她,反是细心的为她介绍。赵长卿大开眼界,觉着楚渝虽然平日多有不正经,却当真是见多识广。
    他们三人吃到饱这些菜也只用了浅浅一层下去,望去跟没吃似的。
    赵长卿喝了两盏酒,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的仿若辰星。赵长卿再三赞道,“这酒味道真好,平日里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可惜在外头不能多喝,若是醉了怪丢人的。
    楚渝笑,“给你家送两坛子如何?”
    赵长卿笑,“吾所愿也。”虽然也很心疼这些菜,但,这时候若要求打包什么的,就太丢楚渝的脸了。
    楚渝叫了伙计来,告诉伙计将军府马车的位置,叫伙计送两坛蔷薇露过去,伙计连忙去办了。赵长卿并未看到楚渝付银钱,直接签的账单。想来酒楼会定期到将军府结账之类,楚渝望着赵长卿的神色,笑着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赵长卿别开眼,拿起小斗篷给赵长宁系上,自己也穿好斗篷,免得出去受寒。
    吃饱喝足,楚渝带着他们姐弟逛灯市。
    有昨日将军府与知府设的灯楼为例,灯市上也有许多灯楼,不一定是为了赚钱,主要是赚人气。譬如,好几家青楼也跟着效仿出了题目,拔头筹者便能与楼里姑娘一夜风流啥的。
    这 样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去的。赵长宁人小,到人多的地界儿便不能叫他走了,不然很容易被人踩到。先是赵长卿抱着赵长宁,楚渝看一眼这姐弟两个的个子,干脆接 过赵长宁,曲起一臂叫赵长宁在他胳膊上坐着。赵长宁赞道,“楚哥哥,你力气真大。我姐抱我,勒得我喘不过气。”
    赵长卿心说:还不是你小子太胖的缘故!
    赵长宁指着一处热闹的青楼,天真的问,“姐,那是什么地方啊!好多人去玩儿,也有好多漂亮的姐姐。”
    赵长卿脸一黑,不知要如何跟赵长宁解释秦楼楚馆,索性诌道,“那里就是吃小孩儿的地方!你可不许去,去了会被人煮煮吃掉的!”
    赵长宁不大信,朝热闹处看了又看,问,“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去啊!”
    赵长卿接着诌道,“里面的小孩儿都煮熟了,那些人是进去吃小孩儿的!”
    赵长宁立刻紧张起来,道,“那我们赶紧跑吧。”
    楚渝哈哈大笑。
    回家的时间并不晚,倒是楚越,梁青远送她到集合的青石牌坊处,楚越脸上微红,如染胭脂,一派情思朦朦之意。四人一路到了停马车的地方,楚家兄妹先送了赵长卿赵长宁回家。
    赵长宁欢快的同母亲道,“楚哥哥请我们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我有许多都没吃过。后来我们一起去射花灯,楚哥哥送了我一个,送了姐姐一个。”赵长卿与楚渝都叮嘱了赵长宁,一句话不要提楚越。
    凌氏只以为自家儿女是随着楚家兄妹吃的夜市小摊,笑道,“又叫人家破费。”
    赵长宁美滋滋的说,“楚哥哥还送了姐姐两坛酒,姐姐说到时也叫我尝尝。”
    凌氏皱眉,“怎么还吃酒了?”
    赵长卿笑,“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点,是果酒,并不醉人,我尝着味儿挺好的,就提了一句,楚哥哥送我两坛,正好明天也叫母亲爹爹尝尝。”
    凌氏笑,“别总叫人家送你东西。”
    赵长卿笑,“真是冤枉,让阿宁说,我有没有要?”
    赵长宁立刻道,“娘,是楚哥哥主动要送给姐姐喝的。”
    凌氏摸摸女儿粉嘟嘟的脸,笑道,“既是喝了酒,就早些歇了吧。今天李百户家送了帖子来,说正月底是明珠的生辰,请你们过去玩儿。”
    赵长卿笑,“这个我早料着呢,李姐姐的生辰礼年前我就备好了。”
    凌氏点点头,“早些去歇着吧。”
    凌氏打发白婆子给赵长宁洗漱,待赵长宁去东耳房歇了,凌氏悄悄对丈夫道,“你说,咱们长卿是不是挺招男孩子喜欢的?”也就是夫妻二人说私房话,凌氏才会这样说。
    男人与女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赵勇浑然没有凌氏的担忧,笑道,“那还不好,女孩子嘛,就得像咱们长卿这样大大方方的才好。”赵勇是男人,他心里清楚,女儿早晚得嫁人。再说了,女人贤不贤惠在其次,关键得得丈夫喜欢,包管这一辈子的日子好过。
    凌氏虽是担忧,其实心里也是很窃喜的,做为一个母亲,当然是一女百家求才体面。凌氏又悄悄对丈夫道,“我看明宝很喜欢咱们长卿。”
    赵勇将脸一板,恶狠狠的老丈人口气,“这小子平日里看着老实,不想竟有这等贼心!以后莫叫他来咱家!”
    凌 氏笑,“看你这脸变的也忒快了。咱们长卿才几岁,明宝那孩子秉性不坏,为人也老实,我看他也就是小孩子喜欢漂亮的意思。一时间也论不到亲事上去,他本就是 你的表侄,慢慢看呗。李百户夫妻都不错,明宝又是独子,这亲事其实也还凑合。”李赵两家门第相仿,事实上李家更胜赵家一筹,但也胜不太多。要是女儿生的寻 常些,能结李家的亲事,凌氏再没有不乐意的。只是,如今就能看出赵长卿必是个美人胚子,何况,女儿自小琴棋书画的长大,待得再大些,说不得有更好的亲事。 凌氏自然并不拘泥于李家。
    赵勇并没想这许多,只是磨着牙道,“鲁莽的臭小子,倒是挺有眼光。不过,咱们长卿还小的很,等十五及茾再议亲也不迟。”边城人成亲的年纪会比内陆州府早一些,但,肯定也要过了十五岁才好成亲的。
    凌氏笑,“我也是这个意思,话赶话到这儿,跟你提一提罢了。咱家闺女,以后绝不愁婆家,只是一样,孩子们渐渐长大,外头有出息的小伙子,你也留些心。”
    赵勇极是自信,“咱们闺女平日里多有交际,只要是有眼光的人,谁会不喜欢咱们闺女。”
    凌氏笑倒在炕上,说,“我肚子里这个若是女儿,你可不许嫌弃。”
    赵勇摸了摸妻子渐渐隆起的肚皮,稀罕无比,笑道,“你生多少我都一样喜欢,咱们已经有了宁哥儿,我倒是喜欢女儿伶俐乖巧。”
    凌氏倚在丈夫肩上,夫妻两个细细的说了许多柔情蜜意,直至夜深,方才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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