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吗?”
    薄慎言走到桌边,从碗中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掀起眼皮看他。
    原嘉逸好像是咽了下口水,嘴唇上有水渍,闻言惊喜地回望薄慎言,再次征求他的同意。
    “薄先生,我也可以吃吗?”
    呵。
    走到垃圾桶边吐出核,薄慎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讽笑一声,“你有什么好装的,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还做出这副什么都舍不得吃的样子,有意思吗?”
    被毫不客气地揭开痛处,原嘉逸脸色苍白,嘴唇抿了又松,松了又抿,终于艰难地低下头,没再吭声。
    薄慎言看到他手边也有一个小碗,碗中装着七八颗挂着水珠却干巴巴的车厘子,不由愣了一下。
    那是他挑剩下的?
    心中一阵烦闷,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无心之言可能伤害到了原嘉逸而生出的内疚感,还是因为智齿仍旧痛得厉害。
    总之薄慎言换了副表情,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模样,想要缓解一下气氛,说道,“什么时候吃饭。”
    “马上,五分钟。”
    原嘉逸手中始终是有活干的,他低头擦着料理台和灶台,凸出的颈骨时不时会碰到一下吸油烟机的边角,微微发红的皮肤看得薄慎言皱起了眉。
    糯米坐在原嘉逸的脚背上,大尾巴拖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蹭来蹭去,偶尔抬头看看原嘉逸,再一巴掌拍到吐着舌头等待抚摸的趴下脸上。
    客厅前是一幕巨大的落地窗,外面就是别墅的花园,前日下的雨积在庭院的花坛里冻成了薄冰,此时午间的太阳一照,冰凌顺着花坛的边缘,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薄慎言站在窗边默默等着开饭。
    “薄先生,可以吃饭了。”
    原嘉逸的发烧还没好,吸了口气想说话,突然咳嗽起来,他微微动了动脚尖示意糯米下来,转过身捧着杯子喝口水,这才去盛了碗饭放在桌上,轻声唤着薄慎言。
    “哦。”
    薄慎言立马转过身,紧走了几步想要说点什么,却看到原嘉逸弯身抱起糯米和趴下,经过他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肩膀,眼尾低垂。
    糯米拨弄着原嘉逸脸上的纱布,趴下张开嘴巴去咬它的尾巴,一猫一狗又抱在一块缠斗起来。
    原嘉逸无辜中枪,狗尾巴抽在脸上啪啪作响,他只能颇为无奈地笑着看它俩,推门进了卧室。
    “不一起……吃吗……”
    薄慎言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明明可以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叫住他,或者拉住他的手腕,可偏偏在他推门发出动静的时候,才发出一丝自己听着都困难的声音,假装骗过自己,已经邀请过了原嘉逸。
    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吃了半天,薄慎言越想越内疚,四处寻找原嘉逸曾经给他端过牛奶的餐盘,装好了饭菜走到原嘉逸卧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趴下在屋中发出低低的吠声。
    薄慎言等了片刻,牙痛牵连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他径自推门走了进去,却看到原嘉逸正悠闲地坐在床边泡脚,怀里抱着趴下给它捏头按摩,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在门口看到了薄慎言的身影。
    “薄先生!”
    他脸上血色尽褪,惊惶地缩起双脚,企图挡住薄慎言的目光。
    可越是遮掩,越引人注目。
    薄慎言下意识地望向原嘉逸泡在水盆里的脚,瞳孔紧收。
    为什么……那只本该细白的右脚脚踝上,会有那么粗的一圈狰狞伤痕。
    猩红,扭曲,极其恐怖。
    像是随时都可能会渗出殷红的血丝。
    薄慎言死死地盯着它,难以置信地看向原嘉逸的眼睛。
    “你……”
    原嘉逸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迅速蹲到地上,抓着毛巾挡在满是伤痕的脚踝处,声音发颤。
    “……薄先生,您有什么事的话,可以也请您……出去等我一下吗?”
    他鼓足勇气才说出了这句驱赶薄慎言的话,说完,整个人已经浑身虚脱般地哆嗦起来。
    看他如此紧张的模样,薄慎言十分想问个清楚,可青年惨白的脸色,让人实在不忍再去掀起他的恐惧。
    这道伤痕的来历,肯定有蹊跷。
    薄慎言向后退两步,转身关上了门。
    原嘉逸在屋中忙活了良久,才穿好平日里那双长长的白袜,沉默地拉开门,发现薄慎言就站在门边等他。
    糯米迈着高傲的步伐离开原嘉逸的卧室,蓬松的大尾巴不经意地扫过他的右脚踝,引得原嘉逸再次紧张地夹起肩膀。
    “你的……”
    还没等薄慎言问出口,原嘉逸便仓促地打断了他。
    “薄先生,协议里没有写您有权过问我的隐私。”
    青年罕见的锋利语气让薄慎言不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盯了半晌,方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对,我不问就是了。”
    原嘉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想要回房。
    手腕被薄慎言大力拽住,“话不说,饭总要吃吧?”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的也是。
    两个人各自因为对方的奇怪反应而呆了几秒,又都很快地恢复神色。
    原嘉逸率先开了口,“薄先生与我一同吃饭,不会倒胃口吗?”
    说完,原嘉逸惊讶地别过脸。
    自己说这话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会带着几分不满和怒意?
    “……为什么会?”
    薄慎言已经扯着他走向餐桌,闻言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他。
    原嘉逸为自己的别扭感到不齿,尴尬地摇摇头,没再说话。
    已经过了25岁的青年,皮肤却还像少年般白皙紧致,富有光泽,纤细的手腕完全看不出是属于整天拿刀的医生的。
    发觉自己盯着人家的手腕看了好久,薄慎言也尴尬起来,轻咳一声,“……这……你这手腕骨头挺硌手的,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还当是什么装饰品……”
    操,越说越乱。
    原嘉逸抿嘴笑笑,抽出被握在薄慎言手中的手腕,背到身后偷偷转了转,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轻轻碰碰薄慎言留下的温热触感。
    两人坐在对面,全程无言地吃了顿饭。
    薄慎言看原嘉逸在准备猫粮狗粮,便顺手把碗盘放进洗碗机,倚在料理台边静静地看他动作。
    视线仍旧忍不住在他的右脚踝上徘徊。
    似乎是能感受到薄慎言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原嘉逸敏感地回头看他一眼,正好跟薄慎言慌忙看向别处的眼神撞个正着。
    “你……你那……它糯米……它的毛球看起来挺好玩的……”
    薄慎言紧张得直磕巴,看到原嘉逸右脚踝旁边有一团糯米的玩具,瞬间如获至宝地大步走过去,俯身拿起那东西左右手地把玩起来。
    对有钱人的想法向来琢磨不透,原嘉逸咬着唇珠看了他半天,老老实实地低头继续干活。
    从他的眼神中捕获到了被瞧不起的情绪,薄慎言因着心虚,也没法再据理力争,只能闷闷地看向窗外。
    他的头由于智齿肿胀,还是很疼,站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抓着手中的毛球上了楼。
    刚打开卧室门,就听见原嘉逸惊喜地小跑到窗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窗外,梨涡甜得腻人。
    “下雪了……”
    下雪有什么好稀奇的。
    薄慎言这样想着,手上继续开门的动作,刚迈进屋中一步,就又返回两大步,靠在楼梯扶手上。
    “厨房那里有能进花园的门。”
    原嘉逸今日的惊喜真是接二连三。
    大老板一次又一次地对他温言相待,倒让他生出了不好意思的情绪。
    “谢谢薄先生!”
    他又小跑到门口,宝贝地拿起那件羽绒服,走到厨房门口才穿上,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迈进花园。
    雪势目前还不算汹涌,但打在原嘉逸的面颊和身上,还是发出了刷刷的轻响。
    六角雪花颗粒不小,落在羽绒服的衣袖上,停驻了几秒,才倏地化掉。
    原嘉逸抓着长外套的下摆卷了起来,确认它不会垂到地上之后才蹲下身子,好奇地抓向地上薄薄一小层的积雪。
    薄慎言站在他身后隐隐勾着嘴唇,一副想笑却又刻意忍着的模样,眸中若有所思。
    “我看网上都有用雪做成的小鸭子雪人。”
    原嘉逸手大,几把就撸进掌心不少雪,堆在墙角准备开始自己的创作。
    他趴跪在地上忙活了半晌,才勉强捏出一个小小的雪鸭子来,欣喜地仰头看薄慎言。
    “薄先生您看!”
    “你……”薄慎言欲言又止,看到青年微微发亮的眼睛,有点不忍心说出心中的话,可想到同样顶着这样一双漂亮眼睛的无辜盛澜,又叹了口气,“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惦记盛家的一切。”
    原嘉逸的唇色变得苍白,眸光中隐隐闪着错愕。
    薄慎言急忙补充,“你要的钱,我可以给你,你母亲的病,我也会给你钱去治,只希望你能让他们一家人不受纷扰地过日子。”
    “不要让澜澜再难过了。”
    原嘉逸张了张嘴,艰涩地移开视线,低咳一声,什么都没说,点点头。
    伸出手指,戳碎了墙角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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