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风和景明,乃是难得的好天气,可是青崖山内外加起来几千人没有一个人抬头欣赏。
    青崖山内,乌压压三千鬼众,覆着鬼面,看着武林正道虎视眈眈。青崖山外,各门各派弟子看着三千鬼众,亦是跃跃欲试。
    只有年纪在四十岁以上的人,看到这个场面才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旧事。当年也是在这个地方,鬼谷与武林正道大杀了三天三夜,当真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温客行一身红衣,高踞在一座山头之上,山风吹过,长长的下摆和宽大的衣袖随风翻滚,气势惊人。他内力到处,声震三里:“谁先上来送死!”
    武林正道一时没有人应声,面对三千鬼众,当真是谁先上谁先死。
    张成岭看着这一幕,极力收敛眼睛里的光芒。哇,温叔现在真的太帅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温叔穿红色衣服,没想到竟然这般好看。别人穿红衣看起来俗艳,温叔相貌英俊,穿红衣却更显风姿。尤其是这款衣服,下摆很长,衣袖很宽,平时干活不太方便,可在风里翻飞的样子真的太好看了。嗯,以后可以经常让温叔穿穿看。
    温客行可不知张成岭这般想他,他低头,看着各门各派,冷笑。若不是有阿絮,若不是有成岭,他今日定会让三千鬼众与这些正道狗大战三天三夜,重演二十年前的旧事。
    所以因为琉璃甲与武库钥匙来到青崖山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赵敬看到温客行出现了,兴奋得双眼放光。他大声喝道:“咱们可不能怕了鬼谷!温客行纵容鬼众行凶,罪不容赦!今日定不能放他活着回去!”
    周絮瞥了赵敬一眼,暗想,这个赵敬,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
    蝎王站在赵敬身边,几不可察的勾唇。义父啊,你可知那位周子舒是什么人?四季山庄的当代庄主,天窗前代首领,你还敢把他带在身边?他亲眼见过,这位周子舒与温客行在一起,举止亲密。你把周子舒放在身边,与养一头虎狼何异?义父,你很快就会知道,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
    赵敬不知蝎王内心所想,兴奋得马上要让所有人一起出击,与三千鬼众大战一场。
    “住手!”突然,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出现在所有人耳边,与此同时,一道白衣人从天而降,悬浮在三千鬼众与武林正道之间,轻功当真惊世骇俗,如同仙人临世。
    “啊!”很多人不约而同惊呼,这世上当真有仙人吗?
    张成岭也吃了一惊,这位如同仙人降世一般的白衣人,竟然是叶前辈。
    叶白衣此刻一脸肃穆,凭空而立,声震四野:“吾乃叶白衣,长明山剑仙。”
    “啊!叶上仙!”所有人都惊了,长明山剑仙一直是一个传说,没想到真有其人。这次武林大会是由叶上仙牵头,但他们都无缘相见,没想到竟然真的如同仙人一般。
    所有武林正道赶紧俯身,乱七八糟地喊道:“见过叶上仙。”
    张成岭随着众人一起俯身,脸上却闪过怪异。他知道叶前辈是长明山剑仙,可是他见过的叶前辈,会抢温叔做的汤,还会抢温叔给他买的点心,每顿饭都吃得特别多,天天和温叔吵架斗嘴,也会指点他练武,也会帮他修习内功,有时候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有时候会想起什么露出怅然……这样的叶前辈,原来正经起来,真的像仙人啊。
    叶白衣不理武林正道,一脸正色地问温客行:“温客行,你为何要打破‘一入鬼谷,阴阳两隔’的规矩,放群鬼出世、祸乱江湖?”
    温客行一改刚才的嚣张,对叶白衣恭敬施礼,道:“叶前辈,此乃晚辈之错,晚辈难辞其咎。可是,晚辈如此做,乃是事出有因。”
    “哦?”叶白衣淡淡问道,“什么原因?”
    “晚辈机缘巧合,终于想起了一些旧事。原来晚辈平白遭受如此大的苦楚,乃是一人所致。”温客行继续道,“晚辈本名甄衍,先父神医谷弟子甄如玉,先母神医谷弟子谷妙妙。”
    “啊!”温客行的话引起一片哗然。鬼谷谷主竟然是神医谷圣手夫妇之后?这怎么可能?尤其是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回想起当年神医谷的赫赫令名,个个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弥陀佛。”慈穆大师宣了一声佛号,悲悯不已。不少门派想起当年神医谷圣手夫妇对他们还有莫大恩德,一时脸上划过莫名的情绪。
    叶白衣却道:“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
    “证据却有。”温客行扬声叫道,“智音师太,晚辈满月之时,娥眉女侠曾联手制得一件百家衣送到神医谷。晚辈至今没有谢过这片慈心厚意!”
    智音师太的脸上露出震惊,道:“你当真是甄恩公的后人?”
    “如假包换。”温客行冷笑,抽出一把剑,道,“不知你们可还有人记得‘秋明十八式’?”说完,就地演示了起来。
    他在山头上演示,武林正道里不时发出阵阵惊呼,显然他演示的这套剑法正是秋明十八式无疑了。
    张成岭看着温客行演示这套剑法,脸上却有疑惑。他从来没有见过温叔拿剑,不对,有过的。他猛然想起半年前,温叔曾经教过他三招剑法。那三招剑法他初时练过,后来因为师父布置的课业太重,那三招剑法他实在没时间练就搁置了。
    他凝神看去,见温叔的这个“秋明十八式”与教他的三招剑法很像却又不太像,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絮此刻也想起了那一幕,心中暗悔,他早该想到的,老温教成岭的那三招就是从秋明十八式中得来。秋明十八式是甄如玉的成名剑法,老温将其浓缩成三招,足见他的武学天分远在其父之上。
    再说温客行,演示完秋明十八式后,武林正道已经无人怀疑他的身份。只是,现在该怎么办,神医谷后人成了鬼谷谷主,还是他们此次进攻的目标,难道就此停滞不前吗?还有最重要的,武库钥匙就在鬼谷,难道他们要就此放弃?
    所有人里,尤以赵敬最为震惊。他万万没想到,温客行竟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难道他还记得他曾经做过的事?不会的,不会的,他喝过孟婆汤,当时年纪又那般小,不可能记得!
    赵敬想到此处,心神大定,喝道:“叶上仙!这个温客行纵容鬼谷行凶,罪不容赦!就算他是神医谷甄如玉的后人,今天你也一定要替天.行道,杀了他啊!”
    叶白衣根本不理他,只看着温客行。温客行冷笑一声,道:“赵敬!你还有脸提我的父母?”他从山上突然飞下来,直接飞到了武林正道前面,喝道:“赵敬,当年就是你,害死我的父母!我之所以要放群鬼出世,正是为了找你报仇!”
    “一派胡言!”赵敬厉声大喝,“我几时与你有仇?”
    “几时与我有仇?”温客行冷笑,“赵敬,论脸皮厚,论心狠手辣,谁能比得上你?”
    “胡说八道!”赵敬一脸正色厉声大喝,“我乃五湖盟盟主,禀持正义,岂能是如你一般的小人?”
    “五湖盟盟主?”周絮越众而出,冷冷看着赵敬,道,“赵敬,你坐这个位子,也配?”
    “周子舒!”赵敬咬牙,道,“这又与你有什么关联?”
    “关联可大了。”周絮轻笑了一下,朗声道,“你本仆役之子,二十年前,前太湖剑派掌门独子无故身亡,你主动认赵掌门为父,这才有机会跃升五湖盟五子之中。”
    啊!周絮的话又引起一片哗然。仆役之子,赵掌门的义子,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而且这些话是周子舒说的,不由不让他们更信了几分。这些日子以来,周子舒无所不知的想法深入人心,他们连怀疑的念头也没有起。
    周絮又朗声道:“后五湖盟五子与容炫成为好友,共建武库。”
    什么?武库是五湖盟与容炫共建的?许多人忍不住心下惴测,这个周子舒说得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赵敬还大打旗鼓地喊着要抢武库的钥匙,脸皮也太厚了。
    海沙帮的帮主站出来喝道:“你给我闭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造谣诬陷我们赵盟主!来呀,给我抓起来!”手一挥,海沙帮的十几个帮众就朝周絮扑了过去。
    张成岭吃了一惊,却见师父连白衣剑都没抽出,脚下连动,出手如电,眨眼之间,十几个海沙帮帮众就倒在了地上。
    “流云九宫步!”上了年纪的人认出来周絮的步法,不由惊呼。
    周絮微微一笑,又道:“武库建成之后,赵敬故意趁五子与容炫比武之际,偷偷在高崇剑上喂了毒。高崇误以为自己伤了容炫。容炫也因此发疯身陨,走火入魔。高崇百口莫辩,抱憾终身。”
    啊!武林正道看赵敬的眼光顿时又变了,不由带了鄙视。赵敬竟然做下如此下作之事,当真可恶可恨。
    赵敬嘴唇都在哆嗦,这些事情,这个周子舒是怎么知道的?对了,他是四季山庄的后人,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好一个“九州事尽知”。他见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对,连忙道:“一派胡言,你分明是在诬陷!”
    “那你怎么解释五子分崩离析,余生郁郁?”周絮道,“陆太冲临死前,宁愿将琉璃甲交给泰山派,也不愿意送回五湖盟。张玉森此后二十年,不返五湖盟,不祭五湖碑。这些你怎么解释?”
    “这、这……”赵敬心神大乱,一时哪里能想出情由。
    武林正道见他如此,顿时明白周絮说的全是对的。
    慈穆大师宣了一声佛号。智音师太也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周絮冷冷道:“赵敬,你不忠不义,有何颜面忝居五湖盟盟主之位?”
    “你,你!”赵敬看着周絮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四季山庄早就完了,你当我不知?秦怀章早就死了,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敢冒充四季山庄的后人?”
    周絮眼神一冷,道:“赵敬,不装了?”
    “哼。”赵敬冷笑,看着周絮一言不发。
    周絮看着他,忽然腾空而起,随后,后面传来惊呼。原来赵敬突然发射暗器,被周絮躲开,却将他身后的人直接射死。
    被射死的那人正好是清风剑派的弟子。莫怀阳察看已死的弟子之后,一脸悲愤正色道:“赵敬,你害我弟子,我与你誓不两立!”
    “莫兄,这不怪我。”赵敬连忙道,“都怪他躲开了啊。”
    武林正道都被赵敬的不要脸惊了。
    莫怀阳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温客行将剑指向赵敬,道:“赵敬,今天也该算算我与你之间的帐了。”
    “什么帐?”赵敬知道今日无法挽回,对温客行冷笑,“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帐?”
    “既然你不认,那我索性大白于天下。”温客行冷笑,道,“二十年前,我家本来被四季山庄秦庄主所救,在一个小村子稳定下来。是你来到那个小村子,骗取了我的信任,让我带你去见我的父母。”
    “我亲眼所见,你是如何侮辱要挟我的父母,后来被我母亲所逼,才不得不离开。哪知,你竟然引来了鬼谷中人,让鬼谷将我父母残忍杀害!”温客行说到这里,咬牙切齿,“赵敬,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你害我父母,我身为人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你这完全是血口喷人!”赵敬犹自不认,道,“你是在冤枉我!”
    “冤枉你?”温客行冷笑,眼睛已经红了,“赵敬,我父母一生悬壶济世,却被你出卖惨死。你以为今日我会放过你?”
    “你没有证据。”赵敬摊开手,他对所有人喊道,“他们说的全都没有证据,你们不要相信。”
    “有证据!”沈慎突然越众而出,看着赵敬喝道,“赵敬,我可以证明,是你害死了大哥!”
    “胡说八道!”赵敬脸色一变,大声斥责。
    “我也有证据!”张成岭也站了出来,拿出来一封信,大声道:“这是我爹临死前,交给我的一封信,是给长明山叶前辈的。信上写明了,当年就是赵敬,在容炫容前辈的剑上喂了毒。容前辈突然疯魔,正是因为赵敬所害。他知道五子与容炫前辈比武必有损伤,便在高崇伯伯的剑上喂了毒,才导致后来的种种悲剧。”他指着赵敬,大声道,“归根结底,二十年前埋骨这里的万千孤魂,都应该找姓赵的算帐!”
    武林正道的脸色一下子全变了。连沈慎和张成岭也站出来指证赵敬,足见赵敬做的这些事都是真的。还有,各门各派哪个没有二十年前埋骨在这里的弟子?
    智音师太喝道:“赵敬,你还有什么解释的?”
    “我能有什么解释?我没什么解释啊。”赵敬环视一周,见大势已去,依然道,“他们都是在血口喷人,是在诬陷我!”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次是被赵敬恶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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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坠崖,没有假死。
    我知道大家不爱看这些,但这是老温的人生转折点,也是阿絮的高光时刻,我想写出来,虽然写的不好。
    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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