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莹不懂事,却是让二嫂担心难为了许多。”
    想起来都觉得诧异,凭着顾怀袖这脾气能忍彭冰莹这许久?
    张廷瑑还是不想说别的,所以现在是一声不吭。
    顾怀袖道:“如今听闻她闹着要回彭家,彭维新刚刚当了翰林,现在也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也算是风光,是个准翰林。张彭两家原本是结为了姻亲,现在她若是要闹,指不定就反目成仇了……不过左右咱们顾着的还是你,不管是你二哥,还是我,都想着你高兴就好。”
    话说到这里,顾怀袖看了看张廷瑑的脸色。
    张廷瑑垂着眼,默不作声。
    于是,顾怀袖又道:“如今你似乎不大高兴。我还记得,当初你说要娶彭氏,我跟你二哥都挺诧异,可后来还是允了。当时彭家姑娘名声也好,进门之后更没出过什么差错,自打她哥哥会试开始,事情就一桩跟着一桩地出。可是毕竟咱们得顾着张家的名声,你还想去挽留她一下吗?”
    “她不想跟着回去看父母,我也懒得勉强,愿意待在娘家她就待在娘家,不回来也无所谓。”
    张廷瑑出奇地淡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他有些不大敢看二嫂的眼睛,低头看着茶碗。
    顾怀袖只是对当初娶彭氏的事情有些疑惑罢了,不过看张廷瑑也不是什么想说的样子,索性道:“当初人是你想要娶的,可如今这个人想要走,你们小夫妻闹矛盾,我这个做二嫂的夹在当中难做人。过的日子终究还是你们的,有时候错了一步棋,便没办法挽回了……”
    她其实是来做和事老的,毕竟当初张廷瑑娶彭氏看着也是真心实意。
    张廷瑑何尝不知道自己当初是真心实意?
    他轻轻转着茶碗,只道:“二嫂,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她再这样下去,留在咱们家也就是坏事。她不痛快,我也不痛快,大家都不会痛快。现在她回娘家去也好,若是想得明白,我就接她回来,若是她想不明白,和离了也罢。”
    和离?
    顾怀袖还是头一次从一个男人的嘴里听见这个词。
    对他们来说,其实“休”这个字,来得更简单一些。
    现在看张廷瑑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了,顾怀袖也只能叹气:“看来你已经是想好了,可我只觉得奇怪……既然当初你们成婚之前,是彼此中意的,不说什么别的礼法问题,我以为至少日子过下去不成问题。怎么如今……”
    “二嫂也觉得当时廷瑑真心实意吧?”
    张廷瑑微微地笑了,他想起当初被二嫂吓得睡不着觉的日子,又想想大嫂,还有如今的三嫂,如今想想自己的媳妇……
    其实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道:“劳二嫂忧心了,回头看看她怎么做吧。到底我张家不曾亏待了她,二嫂更是对她仁至义尽,如今是她自己小心眼,一家子过日子……心眼太小,又怎么过得去?”
    始终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话不说到点子上。
    顾怀袖终究还是不问了,她喝了一口茶,便道:“那便别让这些事情搅扰了你读书,正是该用功的时候,你三哥也回来了。东西我都已经让府里的下人们准备好了,明年皇上南巡,二爷会试着从皇上那里讨个恩旨,兴许明年开春一家子能坐在一起吃顿饭呢。”
    张廷瑑起身,又送了才没坐一会儿的顾怀袖走。
    可是回转身来,他便让阿仁去打听,说是彭氏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外面马车都叫来了。
    阿仁迟疑地看着张廷瑑:“爷,要不您还是劝夫人别走吧,这眼看着就要去桐城,到时候怎么跟老爷老夫人交代啊?”
    “没有什么交代不好交代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三哥还休妻过呢,到底张家几个兄弟,有几个人是顺遂的?
    张廷瑑也看开了,只道一声:“苦其心志……”
    顾怀袖也懒得去阻止彭氏,她倒是想要看看彭维新会怎么做。
    张家名声不需要从善待彭氏上来获得,张家之于彭家,乃属象之于蚁。即便是彭家那边反咬一口,也不会怎么影响张家的名声。
    这方面不需要担心,需要担心的那个人就成为彭维新了。
    彭氏在屋里,左等右等,又有些后悔起来。
    她满以为张廷瑑回来劝说自己,可没想到等了这许久,竟然听人说张廷瑑的小妾华氏跑去给张廷瑑送吃的了,彭氏气了个半死,再不多留,直接从偏门上了车就回了彭府。
    岂料,彭维新见着她,却是大惊失色:“妹妹怎的回来了?”
    彭氏满心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之处,上来就哭,张家如何如何不好,顾怀袖如何如何过分,还有张廷瑑纳妾的事情……
    种种的种种,彭氏将彭维新一张脸都说黑了。
    彭维新能不脸黑吗?
    最近刚刚上了翰林院,也才知道张廷玉在翰林院之中有多深厚的根基,根本不是如今的八爷党能够撼动。
    自打张廷玉在会试之前玩过釜底抽薪的一招之后,八爷就再也没能把局势掰回去。
    现在彭维新还要靠着张廷玉呢,人人知道他妹妹嫁给了张廷玉的弟弟,都要顾忌着他身份几分,现在彭冰莹回来,还有个什么用?
    在张家左右能递个消息,在家里只会白吃饭,浪费人财不说,还要给自己家里带来坏名声!
    眼看着彭冰莹哭得凄凄惨惨,彭维新是她兄长,也不好将脸色拉得太难看。
    他只道:“听哥哥的话,你回来这会儿还能回去,赶得上下江南的大船,若是你在娘家歇上一晚,这名声可就毁了。再说张家那边面子上也挂不住,以后两家之间不是尴尬得慌吗?”
    “哥哥!难道要我去桐城那种地方受苦吗?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的,凭什么要我回去伺候那两个老东西!”
    彭氏嚷嚷起来,做姑娘的时候多自在?
    她想着张廷瑑不要自己了,索性和离了回来做姑娘,于是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彭维新:“哥哥,要不我跟张廷瑑和离了,我还回家里来住——啊!”
    彭维新忽然甩了她一巴掌,整张脸上都要扭曲了。
    “你说什么糊涂话呢?你以为把你嫁进去容易啊?若不是设了个局,让张四爷钻了,你以为以你的本事,以你的名声和脸蛋,能嫁得进张家?无数人想要削尖了脑袋也挣不来的好,我巴巴地给你盘算好了,让你嫁进去,你却如此不争气!”
    真是,气得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冰莹,你有没有考虑过哥哥的感受?我给你出谋划策,筹划了这么多,你就这样回报我啊?”彭维新嗤笑了一声,“妹子,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张廷瑑也不是池中之物,他们张家一门的门第有多高你知道吗?打明朝开始就一路进士下来,张英老大人祖上就是进士了!张廷瑑能是个懦夫?你若是等他回过神来,还能落着你的好?我早告诉过你,在里面夹紧尾巴做人,等到生下个孩子来,你就算是稳住了自己的地位,也没办法赶走你,怎么也要看孩子几分薄面。你呢?”
    彭冰莹已经完全听愣住了,她捂着自己的脸,从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会这样对自己。
    “哥哥……你变了……你变了……”
    “我变了?”
    彭维新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三声。
    他叹了口气,看着彭冰莹:“路,是你自己求来的,以你的本事,还斗不过张二夫人。这女人不喜欢阴谋使手段害人,喜欢的是见招拆招,还喜欢跟人硬碰硬,往年不大受得气,近几年看着轻巧许多罢了。你若以为她好欺负,才进门没两年就想要得到人的信任,让人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你,你以为你彭冰莹是谁啊?说句难听的,咱们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高门大户。能忍则忍,等到你夫君也中了进士,自然要分府出去的。”
    “再说了,桐城有什么不好?桐城有老大人张英,伺候老爷和老妇人有丫鬟婆子小厮长随,你夫君也必须从江宁考出来,那也才叫做本事。若是等他有真才实学,来顺天得了个南元,也是憋屈的事情罢了。不是哥哥害你,拎清楚一些,你已经嫁人了,不是小姑娘了。”
    想要嫁进高门大户,圈了个金龟婿,现在又自己熬不下来,又什么办法?
    彭维新现在可头大着。
    他只怕张廷瑑看出当初那件事的端倪来,只是当初张廷瑑就不知道有端倪吗?
    不好说,这些真不好说。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成了,生米煮成熟饭。
    他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自己的妹妹给劝回去,好歹也帮着在张府探听些消息,更能跟张家拉拉关系。
    张廷玉一时半会儿是倒不下来的,去桐城两年又有什么了不起?
    目光短浅,目光短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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