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无庸也有着一股机灵劲儿,便道:“是瞎说,沈铁算盘这人就是瞎说。他还说什么,等他死了,就把鱼儿还给张二夫人,又说什么反悔了,舍不得……奴才也听不懂。”
    “鱼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里头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胤禛皱了皱眉头,又问道:“没了?”
    “几乎没了。”
    别的都是什么腻腻歪歪的傻话,高无庸想想,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一则觉得对着爷说,那感觉太腻歪恶心,二则,沈恙说这些话,又没做事,总让人觉得这人着实可怜。
    说完话,后面年沉鱼便来了,孙连翘也跟在后面。
    高无庸将刀往腰后撇,又给年沉鱼行了个礼,抬头看胤禛已经出去了,这才跟出去。
    年沉鱼这边一叹,朝着里面走过来,才叫来府里的丫鬟,只道:“张二夫人喝醉了,去打盆水来,给她擦擦脸,一会子宴席将散了。”
    第二二九章 金簪
    “张二夫人醒了。”
    有丫鬟在前面说了一声,顾怀袖只感觉热热的锦帕从自己的额头上过去,她缓缓地睁了眼,一时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竟然问道:“这是哪儿?”
    “你方才说着说着话,才道了一个‘你’字,便倒了下去,可把咱们给吓了一跳……”年沉鱼收了帕子,便叫丫鬟扶她起来,自己退了两步道,“现下在客房这里,还当你是有了什么不适,叫了你嫂嫂抹脉,竟只说你不胜酒力晕了,真真把咱们给笑死。”
    人说南柯一梦,梦不知几年,顾怀袖这时候才渐渐想起方才的事情来,可老觉得有些不对劲。
    “您说的试金石……”
    “美人本身便是试金石……”
    年沉鱼似乎颇有感慨,神色自如,她眉眼之间的妖娆气,隐藏在举止的端庄之中。往旁边一站,便是洛水仙子,自有与旁人不同的雍容之态。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这名字,果真是不曾起错的。
    顾怀袖的手拢在袖中,被扶着起了声,尚还没说话,也似乎还没醒,就听着年沉鱼说。
    年沉鱼道:“美人迟暮,如今你可试得了金?”
    顾怀袖心道自己还没老透呢,抬了右手起来一摸鬓发,她笑道:“你是在问张廷玉吗?”
    “……或许。”
    年沉鱼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说的话半真半假,看顾怀袖之前也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现在看着事态平静,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还不会跟他们撕破脸皮。
    张二夫人聪明,年沉鱼也不过就是按着四爷的意思敷衍敷衍。
    可想着想着,年沉鱼竟然觉得寒心:女人不过是爷们的玩物。
    但是偏偏,出现在四爷眼前的顾三,是帮他办事的奴才,只怕是四爷压根儿就没把顾三当成过女人吧?
    “女人是男人和权力的试金石,如今似乎不是我试出什么来了,而是你试出什么来了。”
    顾怀袖笑了一声,看着年沉鱼,似乎带了几分隐约的怜悯。
    “你知道什么?”
    年沉鱼笑着问她,眼底却闪烁着暗光。
    顾怀袖道:“我没想到什么,只是有些可怜你们这些嫁入皇家的女人……这一辈子,要见着多少花容月貌的女人,在自己跟前儿晃呢?”
    她向来是把年沉鱼当做晚辈来看的,如今也用那种慈和的目光瞧着她。
    年沉鱼怔怔然不知道说什么,不过过了许久,孙连翘进来了,年沉鱼也回过了神,只道:“宴席散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她竟然直接带着人走了,想必是胤禛那边还等着她。
    孙连翘给年沉鱼行了个礼,便端着碗药进来了,顾怀袖还坐着,药也还没放冷,她只将药碗放下来,叹了口气道:“虽说您这是不胜酒力,不过兴许是冬日里没怎么调养好,竟然有些气血须乏的样子,我劳烦了侧福晋那边给您熬了一碗药,喝下来,兴许便没事了。”
    喝下来兴许便没事了?
    顾怀袖左手只拢在袖子里,半靠在床板上,回忆起的却是那个梦。
    忽然完整了的梦。
    所有所有的不可能,还有所有所有冥冥之中的怀疑,都在向她昭示着什么。
    顾怀袖许久没有说话,丫鬟想要给她擦手,顾怀袖却忽然道:“你是哪家的丫鬟?”
    那丫鬟有些奇怪,怎么张二夫人是糊涂了不成?
    “奴婢是年老大人家的丫鬟。”
    “哪个屋里伺候的?”顾怀袖又问了一句。
    “原是二少奶奶那边伺候的,方才被唤过来伺候您的。”
    丫鬟一头雾水,倒是忘了要给顾怀袖擦手了。
    纳兰沁华身边的吗?
    跟这件事兴许没关系。
    收回脑海之中的念头,顾怀袖两手搭在身前,带着宽袖叠放着,外面滚边的绒毛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可爱。她心道,那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了,不过嘴上却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出去吧,一会儿叫你你再进来。”
    丫鬟一怔,收了手,只将帕子往铜盆旁边一搭:“奴婢告退。”
    说完,又看了顾怀袖一眼,似乎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端着盆退了出去。
    孙连翘方才跟顾怀袖说话,原以为顾怀袖肯定是要回自己的,可没想到,她沉默了好一阵,竟然没有说出来一句。
    其实孙连翘之前就来了,只是听见年沉鱼跟顾怀袖在说什么“试金石”的事情,最怕牵扯进来。
    这一回的事情,孙连翘做着着实心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有些发抖。
    约莫是害怕东窗事发吧?
    虽然这件事绝密无比,顾怀袖无从得知真相,可毕竟她做的。
    最近,孙连翘所做的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惊心动魄。
    她发现,自己也是越陷越深。
    却不知,顾怀袖在这样的名利场上,又怎么还能保持这样平静的一颗心?
    做人的智慧,似乎就他们最通达,可孙连翘自己一无所知。
    她看着顾怀袖,见她的目光还浮在虚空某个点上,也没出声打搅。
    抬手摸摸药碗,还烫着,她端起来用勺子搅动搅动,有勺子跟药碗边沿碰撞的轻微响声。
    那是上好的景德镇官窑出的青花瓷,还是御用的,不知道是康熙哪一年赏给臣工的,现在被用来给顾怀袖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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