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存甫:“……”
    那不是狗,是玖珠最心爱的矮脚小白马,而且它也跳不过围墙。
    宸王默默抱起沉重的书盒,站起身道:“明大人好好照顾令郎,本王先告辞。”
    早点走,绝对不能让明敬海觉得,这一切是他克的。
    读书人最爱多想,必须要小心为上。
    “殿下,我送你。”玖珠站起身。
    “玖珠,等等。”明存甫从被窝里伸出手,顽强地抓住玖珠的袖子:“你帮六哥一个小忙。”
    玖珠扭头看明存甫,宸王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六哥,你有什么事让我做的,尽管开口。”玖珠很喜欢明存甫这个哥哥,从陵州回京的路上,明存甫一直尽心照顾她。担心她回家后会不适应,就每天给她讲家里的人,讲家里的一草一木,以及家里人对她的思念。
    “也不是什么大事。”当着父亲与宸王这个外人的面,明存甫有些不好意思,从枕头下掏出一本诗集:“前些日子,周家姑娘想找这本诗集,刚巧我这里有,本打算今日送过去的,谁知会伤了腿。你帮我跑一趟,把诗集给周姑娘送去。”
    “没问题。”玖珠把诗集塞进怀里:“我现在就去送。”
    “还有,周姑娘不在府中,在、在清云茶居。”明存甫在怀里摸出还没捂热的四十两银票,再掏出攒了一个月的二十两月银:“你陪周姑娘一起挑挑首饰,有什么喜欢的,你们就买下来,这钱……六哥出了。”
    “谢谢六哥。”玖珠接过装银子的荷包,再去拿银票时,发现没有扯动。
    “拿去随便花,尤其是周姑娘喜欢的,一定要替她买下来,别为我省钱。”明存甫松开手,双眼一闭:“去吧。”
    “好的。”玖珠把银票与荷包放好:“六哥真大方。”
    回应她的,只有明存甫默默拉到脸上的被子。
    “我身上有四十两,六哥给了六十两,加起来就有一百两。”玖珠捂着沉甸甸的荷包,跨出大门时脚步异常轻快。
    跟在她身后的宸王轻哼一声,仅仅一百两,就把他忘在了脑后,难道他连一百两银子都比不过?
    “这么高兴?”加快步伐走到玖珠身边,宸王双手环胸:“本王走了啊。”
    “嗯嗯。”玖珠笑眯眯地点头:“殿下慢走。”
    “还有什么想跟本王说的?”宸王慢悠悠走了两步,回头看玖珠。
    “啊?”玖珠茫然地看着宸王:“说什么?”
    “没什么。”宸王翻身上马:“你跟小姐妹玩开心一点,本王回礼部了。”
    女人都是小骗子,以前说什么宸王殿下最好,现在有了一百两,有了小姐妹,连跟他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了。
    哼,他一个大男人,也懒得跟小姑娘唧唧歪歪,少说几句话还省事了。
    玖珠捧着荷包,看着马蹄飞奔时溅起的灰尘,朝远去的宸王挥了挥手。
    宸王回过头看着她挥动的手臂,扬起马鞭敷衍地摆动两下,消失在街角。
    “殿下好像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玖珠皱了皱眉:“难道是礼部的事务太繁重?”
    摸了摸怀里的诗集,还是先去帮六哥去当信使吧,可不能因为她做事拖沓,让周姐姐怀疑六哥对她的情意。
    来到茶楼,玖珠一眼就看到了朝门口张望的周筱。
    “周姐姐。”她一路走得急,跑到周筱面前微微喘着气:“让你久等了。”
    周筱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有些许落寞:“快坐下喝点茶,怎么跑得这么急,还不带丫鬟出来?”
    “我今天出来,是帮六哥跑腿的。”玖珠掏出诗集递给周筱:“六哥听说你在找这本诗集后,跑遍了城里大半的书铺,总算给找到了。”
    做妹妹的,帮哥哥找书的过程美化一下,绝对不能算撒谎。
    周筱翻开诗集看了一眼,眉眼含羞地笑了:“这么点小事,哪需要你大老远特意跑来。”
    “原本我是不用跑这一趟的。”玖珠喝了茶:“六哥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这种事不能瞒着。今天早上,六哥不小心摔了腿,御医让他在家中静养几日,所以他才拉着我的袖子不让走,让我一定要把诗集给姐姐送来。”
    “他摔伤了?”周筱把诗集扔到一边,抓住玖珠的手问:“伤得怎么样,御医怎么说?”
    “姐姐别担心,只是骨头错位,御医已经帮他接回去了。”玖珠连忙拍了拍周筱的手背,把明存甫给她的荷包拍了拍:“出门前,六哥还特意嘱咐我,带你去买东西,这些银子都是他给我的,你如果不去花一花,等回去以后,我不能给六哥交待。”
    听说明存甫没事,周筱面色才渐渐恢复,不过已经没了买东西的兴致。
    “好姐姐,你就当陪陪我。”玖珠挽起她的手臂:“你如果不花,我就不能跟着你一起花,今天就等于白跑了一趟腿,可怜可怜我吧。”
    “好,不能让妹妹吃亏。”周筱被玖珠逗笑:“那我们走。”
    她小心地把诗集放进自家怀里,才与玖珠携手离开茶楼。
    玖珠见状眯眼一笑,拉着周筱走进一家首饰铺。
    “花了这么多精力,才把人安插进宸王府,你们现在跟我说,云渡卿不用香料了?”
    “主子,属下等人也没料到,宸王会突然改了爱好,把府中的香料全部扔了出去。会不会是他提前得到了消息,才会有这种举动?”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中间有内鬼?”
    “主子误会了,属下的意思是说,我们的人在宸王府发现了齐王的人。”
    “难道云延泽暗中帮了云渡卿?”
    “属下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记得云延泽今日要去查抄某个官员的府邸,若是有家眷突然暴起伤人,你们说伤他的几率有几成?”
    “姐姐戴这个手镯真漂亮。”玖珠与周筱走出首饰铺:“可惜这般美景,被我看了,也不知六哥会不会羡慕我?”
    “你别笑我,你与宸王殿下的婚事就在年后的二月二。”周筱捏了捏玖珠嫩嫩的脸蛋:“到时候看谁笑谁?”
    “婚事有什么好笑的呢?”玖珠不解地问,“两个喜欢的人,住在一起,是开心的事啊。”
    她的眼神干净,仿佛从未被污染的湖水,提及“喜欢”二字,没有欲念杂念,只有纯然的快乐与天真。
    周筱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面有卖小吃的。”玖珠松开周筱的手臂:“周姐姐等等,我去买些来。”
    周筱站在原地,看到玖珠尝完味道后,买了好几种不同的吃食,最后鼓鼓囊囊捆了一大包。
    “你买这么多作甚,能吃完吗?”周筱疑惑地问。
    “不是给我吃的呀。”玖珠捧着包裹着小吃的油纸包:“这是给殿下跟父亲买的,他们在礼部有很多同僚,大家在一起分分,就没多少了。啊,我想起来了,周伯父也是礼部官员,对吧?”
    “尤其是殿下,他在礼部是晚辈,跟各位大人一起分分吃食,能促进彼此间的情分。”玖珠认真地解释:“师父说过,无论身份高低,都不能做孤家寡人。一个人纵然有万般能力,若身边无人支持,也是不成的。”
    周筱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你的师父,一定是博学之人。”
    “或许吧。”回忆起两位师父为了不洗碗,互相比懒的模样,玖珠语气有些不太肯定。
    她们观里,也没什么书可看,平时师父教她写字,都是在沙盘上写。
    别问是什么原因,问就是她们太穷,要省纸墨。
    远处有哭声与求饶声传来,玖珠问周筱:“姐姐,你有没有听见女子跟小孩的哭声?”
    “别过去。”周筱拉住她:“那边是某个罪臣家里,正在被查抄。”
    昨日明敬海刚回京,今天这个官员就被查抄,任谁都能猜到,这个官员肯定与其他地方的官员相勾结,做了伤害百姓的事。
    黑面煞名不虚传,只要被他查到的贪官污吏,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抄家?”玖珠更加好奇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抄家:“姐姐,我们远远站着看两眼好不好?”
    “好吧。”周筱不好承认,其实自己也有一点点好奇。
    生而为人,喜欢看看热闹,算什么坏心思呢?
    京城百姓对抄家这种事并不奇怪,自陛下登基以来,不知道抓过多少贪官污吏,反正老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好,坏官也是越来越少。
    门外围着禁卫军,老百姓不敢靠得太近,大家挤挤挨挨地躲在角落里偷瞧热闹。
    “站门口的那个年轻公子是谁,长得可真俊。”
    “他戴的那顶发冠上,竟然还嵌了宝石,可真有钱。”
    “别瞎说,那是有名的贤德王爷,齐王殿下。”
    “就是那个又剿匪又考状元的王爷?”
    “考上状元,还捐好多银子修学院的是宸王,你们到底是不是京城人,连这点都分不清?”
    “那宸王剿匪考状元还捐银子,贤德王爷怎么就成了齐王,是不是陛下偏心齐王啊?”
    “别瞎说,你不要命了?!”
    “王爷,在王家查抄出纹银六十一万两千两,玉器首饰若干,这是粗略统计册,具体数量还要慢慢清点。”户部官员把查抄登记册呈给齐王。
    齐王面色微沉:“身为朝廷命官,竟然贪腐这么多银两,实在可恨!”
    户部官员不敢说话,因为这位王大人是柔德公主驸马的姑丈,勉强与皇家也能攀扯上些许关系。
    若不是因为此,恐怕王大人也没这么大胆子与外地官员勾结,做掉脑袋的事。
    但凡这种案子,从上到下要牵扯出一大串,万一把皇家人牵扯进去……
    “继续查。”齐王朝皇宫方向拱手:“本王出发之前,父皇有令,无论是谁牵涉此案,都严惩不贷。”
    “殿下,王家后宅中,还有不足月的婴儿,您看这……”
    “女眷老人孩子单独关押。”齐王看了眼被人抱在怀里,不停啼哭的婴儿,给柔德驸马留了一份情面:“把孩子母亲与孩子关押在一起。”
    “是,下官明白了。”官员转身向小吏转达了王爷的意思。
    看着这些戴上镣铐,惶惶不安的人,齐王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他与母妃被关在小院里,母妃常常坐在屋子里哭泣,念叨着一些后悔的话。
    后来母妃不哭了,还会经常拿出肉跟点心,让他躲在屋里吃。
    母妃跟他说,那是舅舅托人偷偷带进后院的,而且舅舅还有了救她们出去的办法。
    母妃一直没有告诉他,舅舅究竟有什么救他们出去的法子,因为不久之后,就发生了反王逼宫的事。宫中血流成河,无数皇子牵扯了进去,最后胜利者成了他父皇。
    后来有一次在宫里,他问及此事,母妃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问过。
    他不喜欢看着女人哭,就像他不喜欢幼年时,被圈禁在王府的那两年。
    “王爷,王爷。”一个戴着镣铐的女人见到他望了过去,连连磕头:“求王爷开恩,我的孩子他病了,求您可怜可怜他,给他一些药吧。”
    女人磕得极狠,没一会儿,额头就磕出了血。血水顺着她的眼眶划下,既狰狞又可怜。
    齐王看着这一幕,心底漠然。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摆出仁善的模样,向磕头的女人走去。
    “玖珠,快帮我扶一下发簪,被挤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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