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包里的药,只有最后两颗了,明天就要去复查……
    他以为她好了,明明她脸色愈来愈红润,每天活蹦乱跳。
    他以为她好了,明明精力充沛,要去做女强人。
    他以为她好了,明明也能抱着他的脖子亲吻他,和他共赴云烟。
    他以为她好了……他还在筹备婚礼……
    他又买了一枚戒指,刻着她和他的名字,放在她的首饰盒里,等她去发现……
    可是,她怎么就没好呢?
    他这也强迫,那也强迫,偏没强迫她去医院动了那一刀。
    “冉冉……”沈骆安反手过来摸冉糖的手,很凉,凉得就像玉雕。
    他的心猛地往下坠,坠到无底深渊。
    他也以为她好了,所以她才越来越开朗爱笑。
    他也以为她好了,所以她才里里外外,执意奔波。
    他也以为她好了,所以她才对着黎穆寒温柔大展。
    可是,她怎么就没好呢?
    他也喜欢,那也喜欢,偏没喜欢多嘴一句,问她,你好了吗?要去复查吗?
    他们大男人,心里装着自己的事,爱人被忽略了,痛成这样,还如何后悔?
    ……
    在路上就联系好了徐医生,一到医院,就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徐医生和另两名经验丰富的脑科专家携手执刀。
    实验室的大门上,那红色的屏亮着,冉糖被这白色的大门关在里面,两个男人揣着狂跳的心靠在外面的墙上。
    黎穆寒的双手撑在膝上,头深深地埋头,身体绷得僵硬。
    “冉冉呢?”
    林可韵一手拎着高跟鞋,从楼梯气喘吁吁地冲过来了。
    沈骆安说不出话,指手术室。
    “黎穆寒你混蛋!你又打她了是不是?你又冲她撒气了是不是?”
    林可韵跳起老高,手里的高跟鞋往黎穆寒的脑袋上狠狠打去。那七寸的跟打过去,黎穆寒居然没躲,只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记眼神,揉杂着太多的情绪,如深海,如寂夜,如幽潭,如急奔的河。
    林可韵第二击没打下去,急喘着,坐到了地上。正是下午下班的高峰期,她的车堵在了路上,接到沈骆安的电话,她丢了车,一路跑过来的,偏偏电梯还挤满了人,索性一口气窜到了十一楼。
    吴利平和吴珊珊也来了,问了问情况,一群人守在门口,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进去已有五个小时了,却还没传出一点消息。
    天色大黑,星光璀璨,夜还是这样的夜,妩媚多情,流光潋滟。
    可看这夜景的人,心情却变了。
    黎穆寒一直是那个姿势,没有变过。
    黎家人一个也没来。
    秦方和王蓝彦赶过来了,秦方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件,等他签字。王蓝彦过去拉林可韵,不让她坐在地上。
    “滚,你们家的人良心全是被狗吃掉的,王蓝彦,你们一屋子畜牲。”林可韵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王蓝彦恶狠狠地骂。
    “你骂什么呢,干吗牵扯到我?”王蓝彦脸一绿,可这里又不能吵架,只能忍下去。
    黎穆寒抬起头,沉默地扫了一眼众人,从秦方的手里接过了笔,飞快地签好了字。
    秦方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陪他站了会儿,秦方又下去张罗医院里的事,手续、病房、陪护、这么多人的晚餐……
    总要有一个人去做这些,黎穆寒这时候只怕什么都做不了,刚刚他签的那几个字,简直不像他写的,歪歪扭扭,颤抖乱扭。
    吴利平不吸烟,这时候却接了沈骆安递来的烟,抽了几口,转头看黎穆寒,浓眉紧拧着,想说什么,被吴珊珊发现了,一瞪他,用手给他捂了回去。
    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无用,在我们这里,嫁人,嫁的不是那个男人,是那个家庭。管你平民百姓,还是巨富商贾,几品大员,为人媳妇,所忍耐的不仅是生活,还有你以往的生活里没有出现的陌生人。
    有人运气好,遇上一屋子善良。
    有人运气歹,恩怨纠缠得灰头土脸。
    冉糖的运气歹上加歹,进了仇人家,怎么可能过上平缓有爱的日子?
    冰凉的机械,冰凉的管子,冰凉的刀,冰凉的声音。
    她就像躺冰凉的海洋里,四周全是白色的水,把她酽酽浸裹着,每呼吸一次,这冰凉就随着气管呼进肺里,传递到每一根细微的神经末梢,整个人像石头一样僵硬,又像棉花一样瘫软。
    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子像被胶水粘住一样。
    她想说说话,喉咙里堵了满满苦涩的药味。
    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手术刀刮动的声音,她的脑袋,还是被切了一刀吗?她的头发是不是被剃掉了一块?那不是很难看了?她除了好看,还有什么资本?
    对死亡和未来的恐惧在冉糖的心里堆积着,越堆越多,最终化成了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滑下,她一直在努力,可为什么会一直过得痛苦呢?难道走错了路,就不可以回头了吗?她为什么要去拉斯维加斯,她为什么要遇上黎穆寒,她为什么要――爱上他?
    她要是死了,多不心甘。
    她要是活下去,还是那样的生活。
    她要怎么办?
    “徐医生,病人情况不稳,血压在骤降,心跳、心跳……”
    护士看着监控仪,大喊了一句。
    “得抓紧时间。”
    徐医生转过头,让护士给她擦汗。手术比想像复杂太多,又来得突然,她脑两根血管爆了,有一根被血埋着,怎么都没找到。
    “我来。”
    另一名医生弯下腰,紧盯着冉糖的刀口处,仔细地下刀,就像是在头发上雕刻一件极精致的艺术品那样,不敢有丝毫大意。
    “不行,病人的血压太低了。”
    护士又提醒了一句,手术室里的人都看向监控仪,一时间死亡的气氛在手术室里飘散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冉糖发现自己能看到这一切,虽然闭着眼睛,可是这些医生的表情她全看见了。她急促地呼吸着,心里笑起来,原来这就是死了,只要死了,什么都解脱了。
    “冉冉……”熟悉的、温柔的嗓音从耳边传来。
    她转头看,只见冉宋武穿着那件她买的米黄色小熊维尼的睡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冲她招手。
    她眼一热,大步跑了过去。
    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哪,终于来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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