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觉得挺好!再吃这个,我脸都要吃绿了。”
    耗子苦苦恳求他的同桌和贺北安换个位置,结果他同桌宁死不从,她说,宁愿和耗子这种流氓同桌,也不和沈芷同桌,每天都有老师在旁边转,她可受不了。四中从不缺生源,王素走了,马上就有转学生替补过来,班里一个空座都没了。
    贺北安跟沈芷做了同桌,就再也没办法安生,本来他这个位置是监控和老师的视线盲区,沈芷一来,各科老师都要在这儿逗留好一会儿,闹得贺北安连个航空杂志都看不了。
    第9章 一切皆可抛
    有贺北安在外边,沈芷也很不自在,遇到他下课不出去,进出还要同他打招呼,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有听力障碍,总得说第二遍他才能听见,听见了,他就会靠着椅子往后一挪,给她留出十公分的空地。
    晚饭吃到一半,沈校长突然提起了贺北安,原因是他下午视察高三教室的时候,发现了自家女儿和贺老三的儿子坐在一起。
    “贺北安没影响你学习吧。”
    “没有。您不是说了吗?能被别人影响的人说明她本身就不想学。”
    沈校长最近对沈芷很不满,她表面上对自己很尊重,言必称“您”,动不动就引用他之前说过的话,好像他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可那些话在某些时候听起来格外的刺耳。他判定自己女儿是受了某些人的不良影响。
    杨老师给沈芷夹了一块鱼肉:“这个贺北安是贺望之的儿子吧?怎么和他坐一起去了?”
    “他一直坐那儿,我选座的时候他不在学校。”
    沈芷不想别人误会她故意和贺北安坐到一起。
    “明天去了,跟你们班主任说你要换位置。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比他爸还没出息。”沈校长提到贺老三的语气颇为不屑。
    沈家夫妻刻薄的时候说不上多,一半都分给了贺老三。沈芷连贺老三的真人都没见过,即使见过,这人也绝对不会引起她的好感,可当她的父母偶尔嘲笑贺老三的身高长相人品和儿子时,她马上没了胃口。
    她爸妈对贺老三的所有不喜,都要追溯到那次错误的b超结果。如果结果是正确的,他们以后或许会有一个儿子,或许没有,但绝对不会有她。
    沈芷忍不住为贺北安辩护:“他不过是应试能力差了些,未来这么多年,您怎么知道他会没有出息?”此时哪怕不是贺北安,是贺老三的一条狗,沈芷也会为他说话。
    沈校长见识过无数早恋男女,听沈芷这么说,雷达马上响了,他压抑住怒火,试探道:“那你怎么判断出这种人有出息?”
    “因为我坐在他旁边,您默认是他影响我,而不是我影响他。光凭这一点,我就不如他。”
    沈校长没想到沈芷会这么说,他语气松缓了些:“现在是关键时期,还是离这种人远一点。他但凡有点儿自尊心和上进心,都不会一直呆在四班。”
    “我看他现在挺开心的。”
    “他现在开心?那是他牺牲未来前途换来的!”沈校长开始旁敲侧击,“他准备去哪所大学?”
    “我不知道。”
    “他没跟你说?”
    “他为什么要跟我……?”沈芷突然意识到她的父亲在试探她,“您想多了。”
    沈校长稍稍放了心,转了话头:“我已经和你赵叔叔说好了,自招推荐你去s大,赵航去y大。”
    这时的高校自主招生还是在高考前笔试面试,高三上学期初审名额就定了。自招分校长推荐和自荐,前者的通过率碾压后者。桉城是一县级市,四中的影响力也有限,学校只有一些中端985的校荐名额。最具性价比的是省内的两所985:s大和y大,他们并不是校荐学校里最好的,但胜在可以略过笔试直接面试,省下时间可以冲击别的学校。
    “我不想去s大,您还是给别人吧。”
    “凡事都有意外,要像你上次……至少有个保底校。赵航比你成绩好,他也没放弃。名额给谁,学校是结合历次成绩和竞赛获奖来的,这个名额就是你的。”
    “省内的学校我一律不考虑,您给我完全是浪费名额,倒不如给真正需要的人。”
    沈芷不考虑省内的学校,是想离家越远越好。沈校长误会了沈芷的意思,以为她是准备破釜沉舟,毕其功于一役,这种勇气和自信不是谁都有的,作为家长,他很欣慰。校里领导层都知道他和沈芷有亲戚关系,沈芷有校荐资格却放弃,也有利于展现他的大公无私,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拒绝通过各种关系跟他要名额的人。
    既然沈芷这么有心气儿,自然是看不上贺北安这种小混混的,他又放了心。
    “有自信是好事,清北自荐这几天就要网上报名了,你赶快把自荐信准备好,其他材料我和你妈帮你准备。你有竞赛基础,笔试方面比赵航有优势。”
    “沈芷,我还是认为你有个保底比较好。”
    没等沈芷说话,沈校长就对持反对意见的妻子进行了一番教育:“保守主义本质上是投降主义,仗怎么能没打就投降?要考就考最好的,一年考不上就考两年。”
    晚上十一点,在丈夫的催促下,杨老师才结束和大女儿的通话。
    “怎么每天通电话,还有那么多话说?你也多和老二沟通沟通,她这个年龄,我当父亲的好多话不方便说。”
    “她这性格,谁能和她说上十句话?你也不用担心,我看她比老大有主见多了,出不了问题。”
    “你对她和老大区别太明显了,孩子又不是木头,不可能感觉不出来。你对她上点心儿。”
    “还怎么上心?这孩子冷心冷肺的,对她多好,她态度也是那个样子。以后她上了大学,咱们估计连她的影子都见不到。”
    “当初要听我的,把她带在身边养,怎么会现在这样?”
    “听你的?带在身边?工作还要不要了?我当初要不听你的,怎么会多生出一个冤家?费这么多心一点都落不着好。”杨老师不耐烦地关了台灯,叮嘱自己的丈夫,“下周去看芸芸,少提老二,芸芸前天还跟我抱怨,说原来父爱这么势利,谁分数高喜欢谁。”
    自招校荐名单公示,没有沈芷的名字。本来给她的名额,给了另一个理科生。
    她还和贺北安继续做同桌。
    四中高三三周放一次假,一共三十个小时,从周六十二点放到周日十八点。四中的走读生也要上晚自习,被允许不上的屈指可数,沈芷是一个,她可以放到周一早上六点。
    放假当天早上,沈芷结束晨操到教室就发现一杯热柠茶,她以为是放错了,用手肘推到了贺北安桌子的正中间。
    贺北安回来看到自己桌子正中放的热柠茶,又放到沈芷的手边。
    “趁热喝,要不就凉了。”
    “你又在搞什么?”
    “你这话说的,我很伤心啊,我还不能关心一下同学。”
    贺北安看沈芷这几天一直阴着一张脸,猜测她是为校荐没她这事儿不高兴。学校抽查手机课外书,他一律塞到沈芷书包里,沈芷从没出卖过他。为感谢沈芷这些天一直被动地掩护自己,他去买热饮的时候顺便给沈芷带了一杯。他去的饮品店店主和早点摊店家一样勤奋,从没有买不到的时候。
    “说吧,有什么事儿?”
    贺北安心里靠了一声,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连给她买杯奶茶,她都要猜测别人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先喝吧,要不我不好意思提。”
    “不说就算了。”
    贺北安从桌堂里摸出一个纸团,扔到沈芷手边:“这是我上个月的语文试卷,你看看我有什么进步空间。”
    沈芷展开纸团,发现这团皱巴巴的东西以前确实是张试卷,只不过是英语。
    英语老师转到他们这儿,沈芷开始朗读奥巴马的演讲。
    老师走了,沈芷对贺北安说:“你又在拿我开玩笑吧。”
    ”这不是贿赂贿赂你吗?下次手机还塞你书包哈。”
    沈芷没再说话,拿吸管直直插进茶杯,很快就喝完了一杯。
    早读一结束,她从兜里摸出十块钱放到贺北安桌上,很快地说了声谢谢。
    没等贺北安说话,沈芷就从贺北安和桌子间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同桌多天,她很快就练成了这种本事。
    三食一楼,沈芷端着她打好的包子和小米粥走到赵航面前。
    “校荐名额你真放弃了?”
    “公示上有谁不都写了吗?”
    “你够牛的啊,我本来也想发扬风格让给别人,可我爸妈不同意,总觉得我得有个保底校,要不他们不放心。”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冯甯的数学不太好,我一直想给她补习,但你知道,冯甯她妈管得太严了,连个男生给她打电话都要盘问,所以这事儿我只能求你了。”
    “她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以她和冯甯的交情,为什么要找个男生做说客?
    “她挺不好意思的,怕浪费你时间。你要答应了,今天放假,我让她去你家找你。”
    “你不会也来吧。”
    “不欢迎?”
    “你最好还是和冯甯保持些距离,尤其是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
    “今天沈叔和杨阿姨去看你姐,你不就自己在家吗?”
    “你够清楚的啊。”沈芷拿勺子在粥里不断搅着,“我三叔不在家的时候,会在客厅开监控,你要不怕监控的话,倒是可以来。”
    “我靠,你在家为什么还要安监控?把监控关了不就没事儿吗?”
    “我不想关。”
    耗子靠在三食漏了皮的卡座上,吃着他在食堂买的奢华煎饼套餐。贺北安坐在耗子对面翻一本航空杂志。
    “刚才七班的盛阳跟你打招呼,你就不该给他这个脸。前两天,他还放话说要把你揍得妈都不认识,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约他出来,让哥们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这些天胳膊腿一直没活动,太他妈没劲了。”
    麻秆和另一个男生附和。
    贺北安倒是毫不在乎:“你们也太不宽容了,就不能给人过嘴瘾的机会?”
    耗子说:“安子,你最近被谁附体了?怎么感觉不像你了?是不是看上哪个妞决定弃恶从善了,我告你,没戏,一日为贼,终身为寇。”
    贺北安卷起杂志在耗子脑袋上敲了下:“你挺嚣张啊,称呼都变了。”
    耗子捂着被打的脑袋瓜,抱屈道:“卧槽,你刚才不还说要允许人过嘴瘾吗?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抛吧,贺哥。”
    麻秆纠正他:“不是爱情价更高吗?”
    “跟生命一比,爱情就是个屁。地球上几十亿个妞,命只有一条。”
    贺北安笑道:“耗子,口味够重的啊,这几十亿个妞,也包括寿命一百岁以上的吧。”
    突然,耗子的眼睛钉在左前方的一张桌子:“欸,和沈芷吃饭那人是不是赵航那孙子?”
    第10章 草履虫
    周六下午,家里只剩沈芷一个人,父母开车去省城看沈芸了。
    四室一厅,父母的房子装修好的时候,沈芸已经去省城上大学了,沈校长拍板,把沈芸的大房间给她,毕竟沈芸一个月也未见得回家一次。沈芸对于父亲的出尔反尔很愤怒,只是没有更好的理由反驳,只有以不回家表示自己的不满。最后这事儿以沈芷主动搬到小房间结束。
    沈校长说委屈沈芷了,她说已经比阳台好多了,挺好的。沈芸因为这件事认为她心机太重,从此更是对她爱答不理,这正中沈芷的意,她再也不用没话找话应付姐姐。
    沈芷打电话问冯甯什么时候过来补课,冯甯说她有事不过来了。于是她马上给金美花打电话,打到第三个才接通,接电话的是一个男声,沈芷马上听出了那是老周的声音。
    当年沈芷最讨厌老周。小学四年级,爷爷去世,她就和金美花一起生活,金美花是后奶奶,和她一点儿血缘关系没有,只要奶奶再嫁,她就得回爸妈家。那时候沈芷心里的警报时刻在响,哪个老头和金美花多说了两句,她就要在金美花面前说老头坏话。和金美花搭讪的人里,数老周话最多,后来金美花嫁的也是他。
    她回到父母家每天在阳台上睡觉的时候,一想到老周牙齿就咬得咯咯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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