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很少纯粹,也决不简单。——王尔德
    对于两位剧院经理对待“王尔德先生”的态度,剧院众人都感到大惑不解。要知道他们除了剧院事物之外,主营废品回收,面对艺术虽然也能装个样子,但骨子里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他们只为对一需要种人格外殷勤——能给他们带来更多法郎的人。
    而这位王尔德先生虽然穿着得体,但一看就知道还远未到需要他们奉承的那个阶层。他的法语十分标准,也带着明显的巴黎口音。然而他们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身处上流社会文化(八)艺术(卦)中心的资深演员几乎就是巴黎的活字典,近十年社交圈里的姓氏他们都熟悉。王尔德?听起来甚至不像个法国人!
    尽管如此,这位年轻的编辑在短短半天之内,就得到了全剧组从上到下的喜爱。他模样儿长得俊俏,看起来不缺钱,又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简直就是时下青年中的翘楚了。更何况,在他的一番安排之下,众人发现这个异乡人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舞台整个被重新布置过,那些厚重又做工拙劣的‘东方’摆设被撤了下去,只留下绘着巴比伦宫殿的幕布。听差去布店扯了十多匹白纱和细棉,虽然费尔明和安德烈心痛不已,但这笔支出比请裁缝制作成衣还是要划算多了。巴比伦的服饰并不复杂,只要用别针稍加固定,就能‘做’出一条裙子来,何况大部分的配舞扮作奴隶,只要用白布稍微围一围就行了。大匹的白纱,都是为了克里斯汀跳‘七层纱舞’准备的。
    克里斯汀和其他演员一起回到后台,把所有的配饰行头都翻出来,嵌了金线的围巾可以用作腰带,白色珠链一串串连起来,作为裙子上的点缀。颜色艳丽的‘宝石’,闪耀夺目的‘钻石’,只要看起来有几分东方风情,都可以大胆地穿戴上身。卡洛塔八个指头都戴上了戒指,黑色的长假发用缎子盘起,插满了红、蓝色的发饰,和她希罗底王后的角色倒是意外的般配。
    “刚才,那位王尔德先生一直盯着我看——”卡洛塔一边挪动手指,让那些戒指闪闪发光,一边大声笑道。
    站在克里斯汀后面帮她编头发的梅格闻言偏了一下嘴角,低头理了理克里斯汀的长发,轻声叫道:“克里斯汀!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立即想站起来,头发被拉了一下才又坐下,有些紧张地回头问道:“是要上场了吗?”
    “前头还没好呢。”梅格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神不守舍的?”
    “梅格,之前经理不是说这是‘他’的戏吗?为什么又变成王尔德先生的了?”克里斯汀正说着,门口传来雷耶尔先生的大嗓门:“姑娘们,舞台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争取今天晚上从头到尾排一次!”
    伴奏已经到位,随着雷耶尔先生右臂轻摆,两个男演员再次沾上了舞台。
    “陛下看起来相当忧郁。”
    “是的,他外表忧郁。……”
    幸运的是,这一次雷耶尔先生没有再让他们停下来,连后台候场的众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次他们的演出分外顺利,当第一幕结束,看台上的费尔明和安德烈不由露出得色,一边鼓掌一边对魅影说道:“据说这里的都是全法国最好的演员,您看怎么样?”
    “bravo.”魅影点点头,离开了看台,走到雷耶尔先生身边:“但是约翰的台词,如果这么唱是不是更好呢?”他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张开了双唇:
    “那个杯中充满憎恶酒水的人在哪里?他在哪里,那个身穿银袍的人,最后将死在所有人的面前?叫他过来,如此一来他才可能脱离王宫的污秽,倾听他自己内心里的声音。”
    已经开始休息交谈的演员们突然安静下来,雷耶尔先生的眼睛越睁越大。连安德烈和费尔明都不由站起,被那沙哑雄浑的嗓音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而克里斯汀听着那陌生却又熟悉的歌声,猛地往前一步,被曳地的裙角绊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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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尔德对巴黎并不陌生,但是进巴黎的法院却是头一遭。老卡特死后,接受卡特家族诉状的巴黎地方法院几乎是立即把这个咬手的案子呈给了法国最高法院(le conseil d'?tat au palais-royal) 。这起案子情节明确,证人众多。无非是两个男人为了个交际花争风吃醋,年老的那个病发身亡。如果不是涉及到一位伯爵和一位官员,只要开庭一次就足以定案了。但是既然卡特家族坚持要把它当做一件疑案,大案来办,地方法院也只能顺着来。后面闹出真假继承人的事情,倒是为此案平添了几分趣味。令不少巴黎名流甘愿牺牲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旁听这一出盛事。
    王尔德一下马车,就感觉到许多或明或暗的目光,他带着面具的脸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两个男子跟随魅影下了后面一辆车,随车的仆役上前对门卫说道:“这位是卡特伯爵大人。”
    门卫的注意力都在魅影那半张白色的面具上,愣了一下才对王尔德弯下腰,作出请进的手势。
    他们穿过前院,刚走进主楼,便有一个青年迎了上来:“请问阁下是卡特大人吗?鄙人是您的律师。”
    “抱歉(excuse-moi),这位先生,请问您贵姓?”王尔德身边的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问道。
    “富尼埃,阿德里安·富尼埃为您效劳。”律师先生说道,向王尔德脱了脱礼帽。
    “然而,富尼埃先生,在下才是卡特先生的律师文森。不知道大人是否准备了两位律师?”那个男子同样脱了脱礼帽,微笑答道。
    王尔德暗自清了清嗓子,低沉地说道:“没有。”
    说完,他也不去看那位富尼埃先生的反应,径直往前走去。文森赶了两步,同样对富尼埃视若无睹,说道:“卡特大人,请这边走。”
    “这个富尼埃是有名的‘帮倒忙先生’,不知道那些人从哪个旮旯里把他找出来的。”两人一边走,文森一边说着:“现在伯爵是怎么去世的已经不是庭审的重点了——全巴黎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法官最多罚那位倒霉的被告几千法郎。今天的关键是‘另一位’卡特先生一定会来。而且他手中一定有货。“
    “夫人——母亲有什么话托您嘱咐我吗?待会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王尔德扶了扶面具,和文森一起穿过了黑白大理石镶嵌的走廊。他相信这位卡特夫人制定的律师必有其过人之处。
    “他们准备充足,夫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文森靠近王尔德,轻声说道:“您大病初愈,待会儿对方的问题一概由我来回答,您不用开口。如果局势对我们不利,您就做出非常痛苦的样子,然后晕倒。”
    王尔德:“……”好像这位先生也不是那么靠谱啊。
    越往里走,人越多了起来。法院里的公职人员来回穿梭,一些来商人正在办理文件,接着他们还看到了几位女士。
    他们相对行礼,两人走过去之后,马上听到背后传来故作掩饰的轻呼。
    “哦,天哪。”
    “是他吗?为什么带着面具?”
    “听说……”
    王尔德发现自己的耳朵非常好,他不但听清楚了那些女士的每一个字,还能听出这些话是从她们掩着口的扇子下传出来的。
    “大人,法庭(salle du contentieux)到了。”文森站在一扇深棕色的木门前提醒道。
    一进法庭,他们就成了所有目光的众矢之的。法官和陪审团盯着他们,证人席和旁听席的观众们努力向后扭头去看他们。一位穿着黑裙的妇人从证人席前排微微站了起来,王尔德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她就是卡特夫人,魅影的母亲。
    卡特夫人比在巴黎歌剧院见面时清减了太多,看起来完全是一位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寡妇。黑色的头纱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一抹没有血色的嘴唇。
    她对王尔德微微点头,随即向法官说道:“法官先生,这位就是我的儿子里奥,他将作为卡特家族的代表站在原告席上。”
    “请原告就位。”法官简短地说道,掏出怀表看了一下:“现在我宣布:开庭。”
    “请等一下,法官先生。”坐在卡特夫人后排的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刚才进来的这位并非原告!”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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