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分成好的与坏的是荒谬的, 人要么迷人, 要么乏味。 ——奥斯卡·王尔德
    梯也尔此话一出, 卡特夫人轻轻合起了手中的扇子,卡斯德伊夫人的注意力也从外面的迷宫转到了亭子之内。即使是曾经被法国民众选举为总统,后来又武力称帝的拿破仑三世, 他在全盛时期依然对第二共和留下的议会十分忌惮, 因为其作用就在于限制王权。在这位‘最后的拿破仑’战败逃亡英国之后,以梯也尔为首的国民议会就成为了真正的无冕之王。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些老臣习于传统,想要保留皇室, 那么今天的沙龙也就没有亨利亲王和菲利普亲王什么事了。由他亲口发出的邀请, 比未来皇帝的任命还要有用得多。
    “如果您允许, 我会参加下一次议事活动。”面对梯也尔,王尔德郑重以待,毫不露怯。即使达成了举办沙龙最重要的目的, 也没有喜出望外的神色。在梯也尔看来, 他简直就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也不知道是生性沉着,还是被当年的灾厄打磨成如此。
    “我当然允许。”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之后如果您有什么疑问, 都可以来问我。”
    两人之间的对话简短迅速,但是亭子里的气氛却为之一变。莱菲布勒伯爵不再关注自己的小儿子,坐到王尔德身边和他攀谈起来。
    迷宫里的众人正处于‘只堪相望不相亲’的状态, 明明亭子只有几十步的距离, 却无论如何都在外围转圈, 比看不到更难熬。还有兵分两路的兄弟隔着矮墙再度聚首,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走到一起。互相呼唤声,笑声响成一片。亨利亲王很幸运地没有走到出口被收走玫瑰,但是又很不幸地走回了入口,看着站在里面的菲利普亲王暗暗咬牙。
    菲利普在走错了两次路之后,已经隐约摸到了这个迷宫的关键:镂空的矮墙不是为了让参与者更容易找到路线,而是为了让他们更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他不再试图看清那些九曲八弯的线条,改为低头望着地面往亭子的方向走,好像多绕了不少路,但是确实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现在他成为唯一不再原地打转的人,这当然不是说他最有智慧,而是有两三个贵族子弟在半途中有意走偏,让两位亲王一步。
    亨利已经有九成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帝陛下,所有人哪怕在礼节上,也应以他为首。从候选人的名单公布后,菲利普也一直避其锋芒。但是此时,有梯也尔先生在上面看着,他不准备再让了。
    “有人上来了!”
    “是菲利普殿下!”
    等待良久的女眷们振奋起了精神,纷纷调整坐姿,整理衣饰;摆出自己最美丽的角度。男士们的游戏时间已经结束,现在轮到属于她们的战场了。
    每位男士在迷宫入口处都能得到一束玫瑰,两位亲王的枝数更多,大约各有十朵。亭子里待嫁的适龄小姐也仅有十数人,几乎可以做到一人一朵。但是她们都很清楚,每位亲王手中的花束只会给一个人。而得到这份殊荣的两位女士之中,有一位将会成为法国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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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尼子爵夫妇还在大厅里琢磨要给已经全满的画框加点什么的时候,大部分宾客已经离开大厅,加入了棋盘游戏之中。中等贵族被小贵族们簇拥着;议院新贵们呼朋引伴,好不快活,但是夏尼子爵却不属于与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劳尔虽然交游广阔,但是他的至交中却没有一个能拿到沙龙的请柬。此时和其余两三个破落贵族落在最后,也是理所当然。
    “走吧,亲爱的,我们去看看那边有什么。”终于签完自己的名字,年轻的子爵转向自己的妻子,找回了几分自信:那些洋洋得意的重要人物,谁的女伴比得过克里斯汀?
    “好的,劳尔。”克里斯后退了一步,再次端详了一下完成的画作。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画框中间的那个女人,她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虽然她长发披肩,腰肢纤细,仅仅一个背影也称得上是美人,但总有什么地方不对。
    “克里斯汀!”劳尔催促道。
    她上前挽住夏尼子爵的手臂,和他一起走进‘棋盘室’里,没有去参加迷宫游戏的已婚男士和不少小贵族正在佩戴黑、白头饰。夏尼子爵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男仆手中拿过白皇后的皇冠,戴在克里斯汀的盘发上。
    一旁的另一对年轻夫妇的动作有一刻停顿,随即拿起‘马’和‘居’的斗篷讨论起来。克里斯汀看了看那个妇人的胸前枝蔓缠绕的族徽别针,马上要抬手去摘下冠冕。但是后面的插梳已经咬住了她的头发,劳尔也看到了她的动作,急忙阻止:“克里斯汀,不要拿下来,只有这个上面的白宝石最配你。”
    他一边说,一边十分自然地拿起和后冠配套的白色王冠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两人看起来都更加光彩夺目。
    端着红酒和羊乳酪的侍者来回穿梭,高级男仆在发放完所有的饰品之后,高声说道:“下一局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请做好准备。女士们如果需要休息和整理,请让这位女仆陪伴您去休息室和化妆室。男士的休息室和吸烟室在那一头。”
    众人纷纷起身,三五结伴地向两个方向走去。克里斯汀和劳尔告别后,跟着两位已婚的妇人一起向化妆室走去。就听到她们说道:“不知道前面进行到哪一步了?每次都是这样,有意思的事总是先轮到没结婚的,我们就得捡剩下的。”
    “得了,西尔维娅,你当姑娘的时候已经够风光了,总得让别人也风光风光吧。”她的女伴轻笑着说道:“我妹妹现在就在那边,她昨晚紧张得一宿没睡,哪里有我们悠闲自在。”
    “艾薇儿这么出色,说不定你们家里就要出一个皇后了。”西尔维娅接口道。
    “她才十四岁,其他几家的都十六七了。”那位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指望她被两位殿下选上,家里的意思,”她压低声音说道:“是希望她做伯爵夫人呢。”
    克里斯汀坠着她们走进休息室,心里还回想着那一句话“……希望她做伯爵夫人。”这场沙龙遍邀巴黎,几乎所有的伯爵都来全了,但是她本能地知道那位夫人指的是哪一位:正当炙手可热,又还是单身的,除了卡特伯爵,没有第二人选。
    剧院中神秘的歌声仿佛又回荡在耳旁,克里斯汀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无法辩解,也无处安放。
    她有些茫然地走进休息室,闪耀的头冠让不少女眷都抬起了眼,有人窃窃私语道:“看,我们的皇后来了!”
    “她就是报纸上的那个嫁给子爵的戏子?”
    “就是她,她的歌声美极了。”
    “伯爵阁下邀请她来,就是为了在晚宴上让她高歌一曲吧?”
    克里斯汀缓缓地坐在化妆镜前,身后的女仆为她拢了拢头发,手势轻柔地整理衣领和袖口。她凝望着镜子,看到了一个瘦弱苍白,头发枯黄的小女孩正回视着她。
    ‘已经很好了,’克里斯汀从心里对她说道,‘已经很好了。’
    --monday-
    迷宫中的观景亭里,菲利普亲王的脚步一路走过那些或是紧张,或是期待的女孩儿旁边,最后停留在卡特夫人面前。
    “尊敬的夫人,”他俯下身来,以一种法国宫廷特有的语调说道:“请允许我吧这些玫瑰花献给您,第一束花自然应该属于美丽的女主人,聊表我对您和伯爵盛情款待的感谢之情。”
    卡特夫人微微一怔,随即双手接过他递上来的玫瑰,轻轻一嗅,展颜笑道:“您真是太周到了,菲利普殿下。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收到过绅士赠送的鲜花了。”
    “能够让您愉悦是我的荣幸。”菲利普一边说,一边在离卡特夫人和梯也尔先生不远处坐了下来。
    有了第一个成功者之后,第二个往往来得很快。不久,卡斯德伊伯爵的幺子也攻克了难关,在父母的微笑中把自己仅剩的三支玫瑰送给了自己的表姐。女方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惊喜之情,事实上坐在亭子中的人都知道他俩马上就要订婚了。
    下一位男士是一位梯也尔嫡系的新晋议员,把手上的六支玫瑰分别赠予了六位小姐,就像他在议会中常做的那样。当亨利亲王登上凉亭时,年轻女士们手中已经都至少有一支玫瑰了。
    数次被他人抢先,让他在棋盘室的好心情完全消失了。亨利亲王的眼神掠过怡然端坐的菲利普亲王,落在梯也尔先生脸上,连梯也尔身边的王尔德都觉得这位殿下的目光犹如刀子一般。等待已久的女孩儿们屏声静气,余光紧紧的跟随着那把象征着桂冠的花束。卡斯德伊家的大女儿面带得色地靠在母亲身边,努力作出漠不关心的神情。父亲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亨利亲王登基后离不开卡斯德伊家族的扶持,她会成为法兰西手握实权的皇后。
    未来的皇帝向他走来,他握着玫瑰花束,向她伸出手。有着天鹅绒触感的花瓣滑过她抬起的指尖,擦过她的耳畔——
    向栏杆外飞了出去!
    亨利亲王似乎被她瞪大的眼睛逗乐了,侧头哑声笑了起来。
    “我已经输了这场游戏,要玫瑰有什么用呢?”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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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t is absurd to divide people in to good and bad. people are either charming or tedious. ——oscar wilde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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