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麻烦了。”
    预言家在指纹锁上按了一下,然后让开。
    幸运走过来,将手指按上指纹锁。
    门解锁。她握住门把手,开了门。
    没有交流。
    两人先后进入侦探的才能研究教室。
    ——难以言喻的尴尬。
    预言家回想幸运刚刚转动门把手的情景。
    ——而且幸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偷偷溜过来”这种说法实在太像借口了。这又不是几十个人的集会,要怎么做到不被发现?
    ——幸运她现在在想什么?她在她自己的才能研究教室里呆了那么久,有了什么发现吗?
    他瞥了眼幸运的背影,怎么也得不出结论。
    算了,先把注意力放在调查上。
    油墨的淡香一如以往。
    带着古朴气息的棕色书柜和药品柜。黑色的沉重办公桌。桌后的复古风格的安乐椅。
    药品柜旁的假人当然已经不在了。
    天花板上的旧式三叶吊扇安静地悬在那里。这里仍是“侦探的才能研究教室”。
    预言家靠近药品柜。
    ——药品减少了。
    ——少了什么倒看不出来,自己没那么好的记忆力。不过可以确定,药品确实少了。
    ——这可是以毒药、解药为主的柜子……是谁拿走的?天才方还是囚犯方?
    ——自己来这里就是想确认一下这个。毕竟这里可是放着毒药,只要愿意,谁都可以借此来趁乱实行暗杀。
    在囚犯声明的“原始计划”中,并没有需要用到毒药的部分。但现在毒药却分明减少了。足可证明某人有着额外的杀人计划。
    “你有什么发现吗?”幸运问。
    “嗯。”预言家迟疑了下,决定如实回答,“这里的毒药少了。”
    随即,他转身,面向幸运:“你有什么头绪吗?”
    “……”
    幸运沉默地看着他。
    ——下定决心。
    预言家更直接地提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天才拿的?”
    “……天才确实拿了。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只有天才拿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幸运这么回答。
    毒药。
    从幸运嘴里听到了答案。预言家内心同时放松与紧张起来。放松是幸运对自己还有信任,一切还没在这七天里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紧张是天才的行动的不确定。
    整理了下情绪,他问:“你知道天才为什么要拿毒药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幸运却如此反问。
    “……我想知道。”
    又是沉默。
    正常的、二人间的交流,到底已经多久没有出现在这个才囚监狱了?
    如果这场“自相残杀游戏”再进行下去,是不是最后所有人都会疯掉?
    幸运忽然换了语气,轻松地问:“你看完了吗?”
    “看完?”
    “对,就是那个……你不是想进这里来调查吗?你的调查现在结束了吗?”
    “调查……”预言家扭头看了眼药品柜,“嗯,已经结束了。”
    “那就跟我来吧。我们换个地方聊。”
    “换个地方?在这聊不好吗?”
    “相信我吧,换个地方绝对是更好的选择。我可是‘超高校级的幸运’。”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勉强地笑笑。
    预言家点头:“那走吧。”
    ……
    ……
    “……预言家,你觉得‘超高校级的幸运’是种自相矛盾的东西吗?”
    离开侦探的才能研究教室,走在路上时,幸运这么问。
    脚步声的回音。
    ——自相矛盾的东西。
    自己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大概是在恢复记忆之前,但当时的思路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确实有这样的结论。
    “‘幸运’确实不可思议,我也不是很能认同将‘幸运’称作才能。但为什么说‘自相矛盾’呢?”
    他选择把问题返还给幸运,等待她的倾诉。
    幸运思索了会,道:“承认‘幸运’、‘运气’的存在,就是对决定论的否定,对一切早已注定的否定。但若是要将‘幸运’作为一种才能看待,又必须要假定一个通常性的好运作为前提,即对必然的肯定。然而这不就自相矛盾了吗?承认必定就是否定偶然性,否定了‘幸运’本身。”
    “……不绝对吧。‘必然的趋势’和‘早已注定’还是有所差别的。”
    “于是‘幸运’就是夹在这样的偶然与必然的夹缝间吗?”
    “或许是的。”他说。
    “夹在狭小的缝隙中,近似要迈入自相矛盾的领域,这样的才能真的有意义吗?”她问。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有意义。”他不痛不痒地回答。
    “可能真的是这样,‘幸运’在这种层面上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但这不是没有稳固的立足之地吗?我能相信它吗?”
    幸运声音消沉。
    两人仍在稳步往楼下走。情绪的变化没怎么影响到步伐。
    ——不能相信。我自己就不相信、不理解“幸运”。
    ——但在这种情境下不能这么说。幸运现在是对付江之岛奇运的王牌。只能试试让“幸运”来破解“幸运”。总不能在这里泼她冷水。
    预言家纠结了会,道:“我没有‘幸运’的才能。对我来说,压根就不存在‘相信我的幸运’这一选项。”
    “果然是这样吗?”
    “不过,‘幸运’毕竟不可能成为判断的唯一标准或唯一因素。”预言家说,“如何衡量‘幸运’的参考价值,做出最终的判断,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说,‘幸运’不过是道具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最后的不是‘能否相信自己的幸运’,而是‘能否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倒是真心话。不是为了安慰幸运而编造出来的。
    ——我也需要相信我的判断。
    预言家在心里默默对他自己说。
    “但是,这不是讨巧的说法吗?”幸运顿了顿,“判断的基础还是‘能否相信自己的幸运’,问题的根本没有改变。如果我不知道我的幸运能否相信,我又怎么做出判断呢?”
    “不对。判断不全是建立在幸运上。即使彻底不相信自己的幸运,一样可以相信自己的这一判断。”
    “……我总觉得你这是诡辩。”幸运思考了很久,终于放弃般地说道。
    两人已经下到了才囚监狱二楼,并且走了好一段距离了。
    “但愿不是吧。”
    预言家道。
    “无所谓了,至少我很喜欢你的解释。”幸运回头一笑。
    那是非常真心的笑容。在这座监狱里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随即,那笑容中似也忽然染上了什么其他的情感。
    预言家还没来得及辨认,幸运就已经扭回了头,看不见她的表情了。
    “到了啊。”
    她说。
    他抽回注意力。
    才囚监狱二层的宴会厅。
    那场夸张的晚宴就发生在这里。同样是在这里的阳台上,自己和囚犯展开了“无声的学级裁判”。
    “宴会厅?”预言家发问。
    幸运继续往宴会厅中间走去。
    预言家也只能跟上。
    两个人和这个宴会厅还是太格格不入了。即使在才囚监狱已经呆了七天,这种空旷的大空间还是让人不适。
    “我们真是幸运呢,一路过来,既没有遇见囚犯他们,也没被其他人看见。”幸运忽然开口。
    “……是吧。”
    “果然我是‘超高校级的幸运’。我决定相信我的幸运……不,相信我的判断。”她停下,转身。
    “幸运,你……”
    气氛不太对劲。
    预言家也停下脚步,背部的肌肉紧张起来。
    “——我要结束这场自相残杀游戏。”
    她盯着预言家。
    “结束……”
    “——我会把幕后黑手给全部杀掉。”
    她说。
    预言家喉咙动了动,没说出一个字。
    于是,她终于说:
    “——从现在开始。”
    她的右手从背后掏出一把手枪。
    “超高校级的幸运”流畅地给枪打开保险,上膛。
    预言家整个人僵在原地。
    身体无法由意识控制移动。
    是过度的紧张与恐惧吗?还是说这也是幸运的才能的体现?那么自己作为受害者未免也太不幸了吧?
    幸运端起手枪,瞄准预言家。
    黑洞洞的枪口。
    ——这也是天才的计划吗?还是幸运她的独断专行?
    ——到此为止了吗?
    “到此为止。”幸运说。
    她是在给她自己打气,杀人同样需要不小的勇气。
    ——是自己给了她下决断的勇气吗?
    “……谢谢。”她最后说。
    枪口稳定,准星没有半点偏移。
    扣下了扳机。
    “砰”!
    刺耳的响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震荡。
    血从幸运的胸口喷出,她往后倒去。
    ——?!
    预言家回头。
    江之岛奇运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右手单手举着一把手枪,枪口似乎还在隐隐冒烟。
    “抱歉,貌似是我的幸运更胜一筹啊。”
    “原·超高校级的幸运”露出了嚣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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