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心意,您留着吧,日后在京里头,您也体面些。”什么是骂人不带脏字呢?乔姐儿眼底下就是这么个意思了,轻轻柔柔地说了这话,见王氏的脸色有些僵硬,乔姐儿就觉得解气的厉害,四处看了看,只觉得不想在这里久待的,便转着手上的茶杯慢慢地笑道,“本您入京,是要好生招待的,只是您知道,我是个女孩儿家家,不该这样不规矩,”敏锐地见王氏的脸上生出几分冷笑,她便顿了顿,飞快地皱了皱眉。
    她守着父辈的承诺认了这门亲事,莫非这王家,竟也不愿意不成?
    王家自然不是不愿意的,见她仿佛要走,王氏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亲近的笑容来,笑道,“才来就走?来去匆匆的,这是赶着回去……”她仿佛是在想些什么,便温声道,“昨儿入京之时,我见你哥哥与一家女眷说话,口口声声叫王妃,叫表妹的,不知是谁家?”
    “那是我舅父的独女广宁王妃。”乔姐儿想明白了,便冷淡地说道。
    原来给她两张皮子,还的看在她表妹的份儿上。
    “广宁王妃?”王氏从前也是官宦人家,自然多少听说过京中的宗室的,听这是亲王妃,顿时就欢喜了起来,笑了一会儿,看向乔姐儿的目光就生出了几分慈爱来,柔着声音说道,“我记得金陵也有过这信儿的,你舅舅如今做了太子师,你表哥尚了长公主,表妹做了王妃。”见乔姐儿一个一个地点头,仿佛带着几分淡然,她心里觉得乔姐儿装模作样,便笑道,“也不知这勋贵之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说完目光炯炯,显然想叫乔姐儿明白意思,懂事请她上门与“亲戚”来个互动啥的。
    “舅舅不大管府中事,表哥素日留在公主府,我与王妃……”乔姐儿眉目清淡地说道,“才见过几面,并不熟悉。”
    王氏尤带几分热切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一时间这屋里的气氛就憋闷了起来。
    “不熟悉?”
    “王妃高高在上,哪里是我能攀附。”乔姐儿腻歪死了,打定主意日后就算是嫁过来,也不要去攀附表妹叫人为难的,此时便敛目说道,“我与母亲哥哥说了,这客居在舅舅府中多有不便,且哥哥已经能支立门户,咱们也该挪出来,日后是好是坏,都是庞家自己的事儿,不该叫舅舅跟着悬心的。”她见王氏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只觉得荒唐,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家中表哥多,日后舅舅忙不过来我哥哥的。”
    亲外甥都忙不过来,更不要提便宜外甥女婿了。
    “这孩子,真爱说笑。”王氏虽笑了两声,然而脸色却真的不好看了。
    她的心里,儿子王栋乃是社稷人才,状元都做得的,不是定了倒霉死了爹没根基的乔姐儿,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哪里跑的了呢?
    之所以费心在闹出事端后笼络着庞林氏不叫退亲,自然不是为了乔姐儿的人才,而是为了她背后的嘉靖侯府。
    王家只要靠上嘉靖侯府,得了鼎力相助,总有起来的那一日。
    既然如此,就吃点亏,老姑娘就老姑娘罢!
    王氏自己心里还带着几分委屈呢,没有想到乔姐儿竟这样不给力,然而也担心乔姐儿唬她,便将信将疑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见她今日穿着一件七八成新的宫缎夹袄,下头系着一条一色的裙子,头上只插了一根珍珠步摇,王氏心中就不满了起来。
    身在侯府还穿得这样寒酸,显然在侯府的日子不大好过,那就是不得宠的了?
    这样穷,还没有眼力见儿,又不能给她儿子有什么助力,这样的儿媳妇儿有什么用呢?
    因想到这里,乔姐儿这儿媳妇儿王氏就不大想要了,不过是顾虑着恐退亲叫嘉靖侯府失了面子恼怒,此时忍了忍,王氏眼珠子一转,便笑道,“你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咱们是一家人,也该从长计议才是,对了,栋哥儿还在读书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见乔姐儿断然不肯的,她心中冷哼了一声,炫耀了儿子的学问一回,之后,便看着乔姐儿温声道,“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些个话,我得跟你说。”
    乔姐儿露出倾听之态来。
    王氏见她恭敬,更看低了些,觉得这是个好欺负的,拍了拍手,就见门口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乔姐儿往外头一看,目中就是一沉。
    打门口来了一个穿金戴银的丫头,眉目之间含着春色,一双眼睛如同湖水一样柔媚,扭着身子进来,拿鹦哥儿一样的声音给王氏请了个安。
    “这是如今在屋里服侍栋哥儿的孩子,你见见她,日后也好亲香些。”王氏就指了指那个含羞带怯的丫头。
    那丫头见了乔姐儿,先是叫乔姐儿挺拔的身姿震了震,然而偷眼见王氏仿佛对她不以为然,目中就露出了一丝得色来,袅袅地走到乔姐儿的面前就要施礼。
    “慢着!”乔姐儿还没有遇上过这么打脸的事儿呢,事到临头气得浑身发抖,只一声呵斥,就见自己身后转出来两个跟着自己来王家的丫头来,将那对面的丫头架住,这才在王氏诧异的目光里含笑说道,“您这吩咐,我不大明白。”
    她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这个一脸委屈地往王氏面前求助的丫头,傲然地笑道,“这位姑娘是个什么人,我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好亲香的道理!一介奴婢,怎敢与大家子的小姐比肩?!”
    “同服侍栋哥儿,你!”王氏心里,又给乔姐儿记了“嫉妒”这一笔。
    “别介。”乔姐儿就笑了,温声道,“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呢,您这话,难道是叫我去死么?”她敛目,看了看这丫头,赞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什么亲事,什么服侍的,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您别与我说这个!只是您今日,叫个奴婢往我面前来,这难道是抽我的脸?!”她壮了壮胆子,看着王氏慢慢地说道,“是在打嘉靖侯府的脸?!”
    说要跟舅舅撕撸开的是这丫头,如今说有关系的也是这丫头,王氏气坏了,拍案厉声道,“你说了这么多,实在对我不敬!”
    “您说什么是什么罢!今日家母叫我来与金陵旧识送些薄礼,礼送完了,我也该走了。”乔姐儿看都不看那丫头的,转头对着王氏说道,“您儿子金贵着呢。有银子,您多给他纳几个美貌柔顺的红袖添香呀!”
    这话忒刻薄了,直说王家没钱,大抵是随了她嘴巴刻薄的二表哥了。
    “你!”
    “别跌了,多失您的身份呀?”乔姐儿眼瞅着王氏气得脸色煞白,眼睛都亮了,顿了顿,便继续笑眯眯地说道,“就怕您舍不得银子,只好拿这次一等的滥竽充数。您儿子连这样儿的都不嫌弃……”她点了点那个花容失色的丫头,柔声说道,“饥不择食,不过如此。”
    这都下得了嘴,得憋成什么样儿呀,蛮可怜!
    ☆、第211章
    说完了这些,庞家大姑娘觉得爽了,才不会与后头跳脚儿骂起来自己的泼妇对嘴呢,仰着头走了。
    她心里已经不大愿意这门亲事了,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庞林氏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张口闭口的说王家的亲事要得,也叫乔姐儿心中疑惑。
    想当初,庞林氏是一心看不上王家子,想叫她嫁给表哥的呀。
    因存了这段心事,乔姐儿回府的时候就有些心神不定,只想回去问问母亲,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一入侯府,就见广宁王府的车架在,想到阿眸确实昨日回京,今日该回来与谭氏歪缠的,乔姐儿顿时就忍不住笑起来,竟觉得心里都敞亮稳当了起来,也不回去与庞林氏说今日在王家的事儿的,匆匆地就往上房去,一进门,先呆了呆。
    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正在地上软软的毯子上打滚儿。
    还滚得挺快挺好的。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乔姐儿的嘴角一抽,见那小姑娘见有人来机灵地趴在地上不动伪装昏迷,之后见是她,仿佛是放心了,又是一个打滚儿滚到了笑得不行的谭氏的面前,伸着可怜巴巴的小手儿叫道,“母亲呀木母亲呀。”见谭氏笑了一会儿无奈地拉起她来说什么“应了”,仿佛是应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小姑娘眼睛都开心地笑成了一条缝儿,乔姐儿这一刻,竟仿佛也忍不住想要打个滚儿。
    幸好躺倒之前,她忍住了。
    “舅母,表妹。”她上前,俯身给拱在谭氏怀里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理头发,显然不知道,小混蛋最喜欢顺杆儿爬的。
    “给,给揉揉。”小混蛋指着自己的头,喜笑颜开地叫道。
    “不许欺负你表姐!”谭氏虚虚地敲了敲小混蛋的头,见她装模作样地嗷嗷叫,不由与乔姐儿无奈地说道,“这孩子真是叫人愁的慌。”然而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与快活。
    “不是亲近的人,能摸着表妹的一根头发丝儿?”乔姐儿虽然与阿眸识得的时候不长,却也知道阿眸看似与谁都好,那不是谁都叫碰的,此时戳了阿眸的大脑门儿,见她叫了两声也不与自己置气的,便一边笑一边给阿眸揉了揉,见谭氏睁着一双眼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打扮,不由红了脸。
    “你这是……”谭氏骇笑地指着乔姐儿道,“从哪个箱子里翻出来的?”
    这么旧的衣裳能翻出来,也是不容易了。
    “今日母亲叫我往那家儿去的,我恐穿得好了,他家想着舅母舅舅疼我,日后起了攀附之心。”
    乔姐儿还是有些害臊的,见谭氏沉默着看着自己,阿眸也滚到了一旁,便咬着唇角低声说道,“他家里头花了大银子也想要留在京中,就是为了讨好一二权贵,舅舅处如今本就万人瞩目,虽是荣耀,却也得提防小人,我恐舅舅舅母对我好,叫他们知道,日后仗着这些在京中扛着舅舅的大旗来说话,给家中招祸。”
    “你这孩子,竟想得多些。”谭氏口中一叹,将乔姐儿拉在身边摩挲着她问道,“可吃了什么委屈?”
    乔姐儿见谭氏对自己与往日没有不同,眼眶就红了。
    阿慧一事,叫嘉靖侯府的众人冲击太大,没人想过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视长辈疼爱于不顾的白眼狼。
    若叫乔姐儿自己,经了阿慧,什么心都会冷了,还有什么真心呢?
    然而谭氏还是对她与从前无二,实在叫她心中动容。
    “并不算什么,只是我想着,想着……”乔姐儿吞吞吐吐,又觉得自己有仗势欺人的嫌疑,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堪,垂着头低声说道,“我不乐意。”
    “不乐意?”谭氏急忙问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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