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煦的苦笑落到掠夺者的眼睛里, 让她的笑容更深了, 只是低头的瞬间, 眼底的冰冷也更重了。毁灭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相反, 这样的事情让她无从适应。只是有的事情, 她必须学会不是吗?从她活下来的那一刻开始。
    她已经掉进这个肮脏的泥潭, 为什么不能多拉些人来陪她呢?温煦,温煦,真正的如玉君子, 如果她能让这样的美玉染瑕,必然会快乐一点的吧。
    "没想到雨天的洨河景色这么美,我以前从未在雨天下车行走, 没想到初次为之, 就收获了这么美的景,还遇到了阿煦公子。阿煦公子对这一带应该很熟悉吧, 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让我坐下, 好好欣赏一下雨中洨河的美景呢?"
    掠夺者的声音轻而清, 如一湾清泉流过温煦的心, 引来阵阵颤动。温煦想, 他大约真没救了,也不可原谅。他竟然会生出一种错觉, 掠夺者就是他的未婚妻。相似的场景,同一个地方, 他的未婚妻也说过这一句话。只不过未婚妻说的时候, 带着俏皮,而掠夺者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说最后一句时,才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明明掠夺者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温煦总以为那里面有缠|绵的味道。想到这里,温煦内心苦闷。
    和已故未婚妻的感情,在温煦心中一直是一块净土,他想,等他能完全将这段感情尘封起来时,他就会娶妻生子。这样,不会折辱曾经的美好,也不会辜负身边的人。可是现在的他做了什么?明明掠夺者是不同的人,他却时不时将掠夺者和未婚妻联系起来,对谁都不尊重。温煦嘴中苦涩,心中慌乱,只想快快离开,怎会继续和掠夺者相处下去。
    "公主,实在抱歉。今日家中有事,不能陪公主观赏洨河美景。其实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好的地方观
    景。公主若要赏景,不如去五里外的风波阁。风波阁建在洨河旁,观景正好。"
    "这样啊,阿煦公子不能去呀。"掠夺者眉眼中含着一抹轻愁,仿佛被温煦拒绝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温煦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来。他怕继续看下去,会忍不住想要答应掠夺者的要求。他的心已经够乱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请公主恕罪,我今日真不能陪公主游玩。"
    "阿煦公子不必多心,你有事走便是了。我只是想,若有你相陪,这雨中风景必然美三分。也是我运气不好,正巧赶上你有事的时候。下回,下回你可不能拒绝我了。"
    以退为进,掠夺者用得娴熟。
    温煦只想尽快离开,自然掠夺者说什么是什么。至于下一次,他必然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就算与掠夺者相交也是不怕的。
    与掠夺者在雨中分别,温煦头也不回地飞快向另一头走去。很快,细雨中温煦的身影消失在天地间。掠夺者畏寒,能在深秋季节从马车里出来,完全是为了温煦。这会儿温煦走了,宫女连忙吩咐车夫将马车驾过来,搀扶掠夺者坐上马车。
    温煦仓皇离开后,心中一直被不安围绕着。感情是最不能被人掌控的一种东西。温煦知道,他一直忘不了亡故的未婚妻,甚至时不时都要梦到未婚妻。有时候梦里越开心,醒后就越孤寂。可是自从数次在他和未婚妻遇见的地方碰到掠夺者,掠夺者还时不时做出和他的未婚妻相仿的事时,温煦的一颗心就迷惑了。
    他从一开始肯定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到现在梦中将掠夺者与未婚妻弄混,心已然乱了。温煦讨厌这样的自己,可他知道,自从未婚妻亡故以后,他的心就病了。不管平日他表现得多么洒脱,只要独处,那一点隐忧便会出现干扰他。
    尤其当与未婚妻有诸多相似地方的掠夺者出现时,他的心病更重了。温煦甚至希望,掠夺者就是未婚妻,他可以有机会继续和未婚妻在一起。
    可这是不可能的。
    现实和期待被分割成两部分,现实告诉他,掠夺者和未婚妻是两个人,奢望给他营造出一场梦
    境,未婚妻是掠夺者。这才加剧了温煦的痛苦。
    温煦步履沉重。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能医治他心病的药早已消失。他该如何是好?
    温煦撑着油纸伞行走于蒙蒙细雨中,只觉得天地间唯有他一人,满嘴满心苦涩。
    "不,我不要。"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将浑浑噩噩的温煦拉回现实中。他停下脚步,朝声音所在地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在雨幕中说话。
    "娘再与你买一个有什不好?一个小木人罢了,西市的商铺中多的是这种小木人。你怎能这么不听话,你表哥难得来家里做客,不过是一个木人,就值得你寻我闹腾?"做娘的话里满满都是气,还夹杂着一丝无奈。可那孩子执拗着不肯答应。听了这一耳朵,温煦大约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是孩童之间的玩意儿之争。孩童的表哥夺了孩童的木人,孩童不肯答应,做母亲的为了安抚孩童,答应给他再买一个,只是这个孩童仍然不依不饶。
    事情再小不过了,这要换作平日,温煦也就一笑了之,今日心绪不宁,没有着急离开,便听到了孩童的惊人之语。
    "娘买多少小木人都不是爹爹亲手给我做的那一个小木人,除非娘能将爹爹找回来,我就答应娘把小木人送给表哥。"
    童言稚语最通人心。妇人听了孩童的话,眼眶中一热,瞬间为泪水浸润。温煦突然意识到,孩童的爹可能不再这世上,再看妇人,温煦赫然发现她的头上攒着一朵白色的绢花。
    原来孩童执着于小木人,不是因为木人有多美,而是那个木人是他已故父亲的遗物。孩童虽小却知道,父亲已经没了,他才分外舍不得父亲留给他的独一无二的木人落到旁人的手中。哪怕妇人承诺给他再买一个精致的木人,可那都不是父亲亲手给他做的那一个。那一个无可取代。
    妇人将孩童抱在怀里,无声地淌泪。孩童感觉到母亲的悲伤,也跟着哭起来:"娘,娘别哭了,我不要小木人了,娘别哭了。"
    "是娘不好,娘再买两个木人,去找你表哥换回来。"
    妇人说完,孩童哭得更伤心了。
    "换不回来了,今晨表哥将木人摔坏了。"
    失去的就失去了,无论是人还是物。听着孩童悲伤的哭声,温煦难得湿润了眼眶。未婚妻过世,他听到消息后,没有流一滴泪,只是将自己锁在书房里写字读书。日复一日,将那悲伤的情绪压抑住,表面上变得和平常人一样。但是只有温煦知道,他的心病着。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见到与未婚妻相似的掠夺者再一次被勾动情绪。
    直到这一刻,被孩童的一席话惊醒,温煦才幡然醒悟。不管你有多少思念多少不舍,总要明白,
    逝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未婚妻已经过世,掠夺者再像未婚妻,终究不是未婚妻。他想从掠夺者身上寻找未婚妻的影子,是对亡者的不敬和生者的不公。
    这些年,因为心中有病,温煦从不敢去未婚妻的坟茔上祭拜,思及此温煦心中一痛。也许未婚妻一直等着他过去看她一看。
    心结有了消融的迹象,温煦赶往未婚妻家族坟茔所在地。
    此刻已经坐上马车的掠夺者不知道温煦因为遇到了一对母子,心绪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抱着暖炉,身上换了一件银狐披风。雪白的毛,像天上的雪一样,干净纯洁。这才是她爱的颜色。若说
    最厌恶的颜色,莫过于鲜红。和血一样的颜色,总让人勾起不好的记忆。
    快了,很快她就能把温煦拖进她所在的泥沼中,陪她一起沉沦。想到这里,掠夺者不由得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
    接下来,只等收网,鱼儿自会游到网里来。
    可是让掠夺者没想到的是,一直给她送消息的人突然告诉她,温煦近两天在收拾行李,有离京的念头。掠夺者一听,心中冷笑涔涔。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她本想用温和的方式,将温煦收入公主府,让温煦心甘情愿为她沉沦,现在温煦不配合,就别怪她下手不客气。掠夺者绝不允许她在温煦身上费了大把心力,最后一无所获。即使得不到心,她也要得到人。
    玉碎又如何,触碰过才知个中滋味。掠夺者深知她对温煦的渴|望已经达到了得不到就要毁灭的程度,她不可能放过温煦。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将人带过来。"
    掠夺者眼神一冷,寒光凛冽,伺候她的人纵然身在深秋,却有已在寒冬的错觉。
    然而,等掠夺者的人找到温煦时,他已经病逝。
    那封信是贴身伺候温煦的小厮派人送到公主府的。因为送信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信送到公主府时,距离传信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天。掠夺者拿到信件,派人找温煦时,温煦已经过世了。离京的前一晚,他独自去看未婚妻的坟茔,淋了一夜的雨,回来就病了。之后便人事不省,不过两天时间,便死了。
    死时,神态安详,弥留之际,脸上还挂着笑。
    小厮说,温煦死前,一直唤着未婚妻的名字。
    掠夺者听了这话,面色冷若冰霜,她下了一道命令,以冒犯公主的罪名将小厮拉下去打死。温煦已死,背叛他的人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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