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帝本就没有动过和亲的心思,徐太傅有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汾阳公主下嫁对当时的晋唐来说正是一件耻辱,若当年兵力强盛,能一阻吐蕃进犯,焉会下嫁公主换取一时的安定。
    晋文帝的话一出口,再无人不识趣的提及此事,徐学程更觉得上奏此事的官员完全是闲的,才会提及这样无用之事,一没战事,二没纷争,无端端有什么和亲的必要。
    晋文帝见无人上奏,正要命退朝,话未出口便有人跳了出来,参姚颜卿怠慢使臣失职之罪,晋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殿下的臣子,道:“姚爱卿还不速速上前自辩。”
    姚颜卿口中称“是”,他兼任监察御史以来还未参过别人,倒是先叫人参了一本,当真有趣。
    他看了参他一本的梁中丞一眼,微微一笑,道:“梁大人可是对我有所误会?”
    梁中丞轻哼一声,冷声道;“本官自无误会,本官劝姚大人好生认错的好,也能求圣人一个宽大处理。”
    姚颜卿长眉一挑,轻声道:“梁大人说我怠慢使臣,不知这话从何而来?”
    梁中丞见姚颜卿不见棺材不落泪,冷笑一声道:“有人禀告本官你日日给高句丽、新罗、百济使臣吃腌菜,更为扶桑使臣备下未经烹调的食物,任你姚大人舌灿莲花,亦不容你分辨。”
    姚颜卿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随即正色问道:“敢问梁大人可知番邦风俗?”
    梁中丞眉头一皱,沉声道:“姚大人无需东扯西拉,你慢待使臣乃是事实,与本官是否知晓番邦风俗又有何干系。”
    姚颜卿微微一笑,道:“看来梁大人是不知了。”说完,面向晋文帝道:“臣为各国使臣备下的乃是他们家乡美食,如梁大人口中的腌菜,正是高句丽、新罗、百济的美味佳肴,三位使臣对此都赞不绝口,称之为第一美味,而扶桑使臣更赞我晋唐海味鲜美,梁大人是有所不知,扶桑国素来喜欢生食海味,此等未经烹调的美食对于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
    刑部尚书对此是闻所未闻,不禁暗自嘀咕了一句,这念头还有喜欢咸菜和生肉的?蛮夷果然是蛮夷,上不了台面。
    梁中丞确实不知姚颜卿所言真假,他又不曾在理藩院任职过,当即便斥道:“一派胡言乱语,我平生未闻还有人喜欢食生肉的,我劝姚大人勿要狡辩,还是老实认罪的好。”
    御史台大夫李国维捅了一下理藩院尚书,问道:“姚学士所言当真?”
    理藩院尚书看了梁中丞一眼,点了下头。
    李国维不免露出惊异之色,再看向梁中丞的目光便带了几分玩味,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姚颜卿可不是好惹的,此次未能把他参倒,来日他必会还以颜色。
    姚颜卿见梁中丞面有冷笑,似胸有成竹,不由勾了下嘴角,不疾不徐的讥讽道:“我劝梁大人闲暇时间不妨多看些书,以免贻笑大方。”
    梁中丞一把年纪哪堪被姚颜卿如此讥讽,当即大怒道:“圣人面前断容不得你如此狡辩,更不容你讥讽朝臣。”
    姚颜卿眼底冷光一闪,随即道:“梁大人有所参,我自有所辩,怎得到了梁大人口中竟成了狡辩?难不成但凡御史闻风而奏皆容不得人自辩不成?这是何等道理,还请梁大人告知一二,也叫我长些见识才好。”
    “休得胡言乱语,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梁中丞面有怒色,急声而道。
    姚颜卿微微一笑:“梁大人果然是年事已高,忘性也忒大了一些,刚刚说的话便忘了不成?”说完,摇了摇头,脸上带出几许怜悯之色。
    梁中丞被姚颜卿气了个倒仰,指着他的手指打着哆嗦,好半响才吐出一句“岂有此理”,之后便跪倒在大殿之上,求晋文帝为其做主。
    晋文帝神色莫测,点了理藩院尚书的名字,沉声道:“番邦风俗饮食你最为清楚,姚爱卿所言是真是假你且说与梁中丞知晓。”
    理藩院尚书口中称是,心里却是苦笑一声,此番必是要得罪梁中丞了,只闻圣人对姚学士和梁中丞所用称呼已可看出圣人之心偏向何人,再者,梁中丞这个跟头栽的实在不冤。
    经理藩院尚书一番讲解之后自是证实了姚颜卿所言不虚,梁中丞随即面露难堪之色,面向晋文帝道:“是臣失察了,还请圣人恕罪。”
    晋文帝沉声道;“虽说御史不以言获罪,更应敢言,多有弹劾,但是更应调查清楚事实真相,而不是胡乱攀咬。”
    姚颜卿作为一个聪明人自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且他深知晋文帝并不会因这点事而发落梁中丞,是以他表现出了一定的气度与胸襟来,出言为梁中丞美言了几句,为晋文帝架起了一个台阶。
    第79章
    姚颜卿一直琢磨梁中丞为何会突然参他一本,他和梁中丞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总是该有个缘由才是。
    徐太傅为其解惑,指点他道:“罪臣温玉衡的庶妹嫁的正是梁中丞的二弟。”
    姚颜卿露出了然之色,明白了梁中丞是受何人指使行事。
    徐太傅见他意会便笑了起来,夹着一片削的极薄的鲜嫩鹿肉在锅子里涮了涮,连着吃了一小盘才撂下筷子,抿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说道:“豫州发水了,十六州县具被淹了。”
    姚颜卿夹着青萝卜片,闻言手上一顿,煮的软烂的青萝卜片便掉到了油碟里,又香又辣的佐料溅到了他的衣服上,让他皱起了眉头。
    徐太傅看了他一眼,掏了一方素色的帕子递了过去,说道:“豫州巡抚是我的学生。”
    姚颜卿明白了徐太傅消息的来源,哪怕是天灾,十六州县皆被水冲,又是临近年节的日子,豫州巡抚也得要上折子请罪,是以他才会先一步把消息传给他的恩师,望其在圣人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明日圣人该得了消息了,近来圣人对你极其看重,这桩差事保不准便要落在你的身上了。”徐太傅不疾不徐的说道。
    “朝中能臣数不胜数,这样重的差事便是圣人放心交给我,旁人也未必甘愿。”姚颜卿轻声说道,赈灾乃是最有油水可捞的差事了,只是稍稍漏漏手指缝几万两雪花银便到手了,这样抢破头的美差又怎会轮到他的手上。
    徐太傅笑了一声,说道:“这桩差事只怕圣人只属意你一人。”
    姚颜卿不解其意,问道:“老师何出此言?”
    徐太傅笑道:“其因都在一个贪字上,朝中是不乏能臣,可肃州贪墨案已是一个警示,这一次豫州赈灾圣人又怎会用朝中老臣,在新秀中唯你最得圣人看重。”说罢,徐太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问道:“五郎可知你除了圣人看重你外,你尚有一点是旁人比不上的。”
    姚颜卿心思一动,便道:“老师所指莫不是我的出身?”
    徐太傅捋着长须点了下头,说道:“不错,若是旁人,对着上万两雪花银必会动心,你却不会。
    姚颜卿笑道;“蚊子再小也是肉,老师就这般肯定我不会伸出手去?”
    徐太傅“哈哈”一笑:“你是一个聪明人,自然会明白银子和前程比起来孰轻孰重。”
    姚颜卿轻叹一声:“偏偏这样简单的道理就是有许多人不知,十年寒窗苦读都熬了过去,苦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年,偏偏就在这上栽了跟头。”
    徐太傅摇头叹道:“正因为穷日子熬得久了,才知银子的重要性,同是在朝为官,有人出身富贵显荣,穿金戴银,吃的亦是山珍海味,有人却穷的叮当响,仅靠着那点俸禄过日子,在京中连个宅子都买不起,日子久了,免不得生出旁的心思来。”说罢,郑重嘱咐姚颜卿道:“豫州已不单单是发水的问题,前年朝廷才拨了银两下去整修河堤,可仅仅两年的时间,河堤多处溃口,到今年,更是冲了十六州县,已是瞒不下去,豫州巡抚这才上了折子请罪。”
    姚颜卿明白徐太傅言下之意,必是有人动了整修河堤的银子,导致修堤坝时银两不足敷衍了事,若不然这个季节便是下段河道结冰阻塞了河道导致发水,至多也是淹了附近的农庄罢了,断然不会让十六州县决堤成灾。
    “如今上折子请罪已是晚了。”姚颜卿叹了一声,师从徐太傅,又能坐到豫州巡抚这个位置,此人必也是满腹经纶,才干非常,如今却是断了青云路。
    徐太傅淡声道:“他便是在一个贪字上没有把握好分寸,事到如今后悔已是无用,虽说水至清则无鱼,这世上没有多少两袖清风的清官,真有这样的人,也未必能把官做下去,但是也绝不能失了做人的良心。”
    “老师说的是。”姚颜卿轻声说道,从徐太傅的话中明白了他的态度,豫州巡抚他此次必不会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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