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孝严比凌希更笃定更有气势:“说了!”
    沉默片刻,凌希没有继续争辩:“跑了不少地方吧?”
    陆孝严故作轻松地翘起二郎腿晃悠着:“开车过来正好顺路,反正这种小店家晚上都不打烊。没办法,答应宝妹了总要做到的。”
    事实是他为了满足凌希的口味特意绕了好几条街,中间经过臭豆腐摊熏得他差点吐出来,经过鱼丸店又刚好碰上老板蹲在门口杀鱼,一刀斩下去血水、脏水直接溅了他一裤管。之所以搞这么多花样无非是想哄凌希开心,他怕凌希会因为比赛失利而闷闷不乐,谁知凌希这头一切如常,让他有力竟无处使了。
    凌希向来细心,不管是陆孝严身上淡淡的油烟味,还是裤腿上半干的污渍,还是黏在皮鞋边缘闪闪发亮的一小片鱼鳞,全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发现凌希对餐盒里的青菜一口没动,陆孝严忍不住用筷子夹了几根送到他碗里。凌希头也没抬,又默默将青菜丢了回去。陆孝严见状再次将那几根青菜夹到了凌希碗里,还用筷子按住不许凌希挑出去。
    凌希不满地看了陆孝严一眼:“我不爱吃青菜。”
    陆孝严不由分说将青菜塞进凌希嘴里:“啧,看你的吃相可真不配你这张脸。”
    凌希郁闷地嚼着青菜:“这张脸应该什么吃相?”
    陆孝严煞有介事地半眯起眼睛:“这张脸嘛……就应该是吃露水长大的。”
    凌希终于成功吞掉了青菜,开始专注对付起了排骨:“只有昆虫是吃露水的,蚂蚱,苍蝇,蛾子,蚜虫,你觉得我像哪个?”
    陆孝严兀自摇了摇头,鼻子一哼:“有没有叫‘饭桶’的昆虫?”
    凌希面无表情地答道:“如果你发现了新物种,应该有资格给它命名。”
    转眼间桌上的食物都消灭干净了,餐盒也全部见了底,凌希拿起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随口问陆孝严:“孝严哥,你吃过晚饭了吗?”
    陆孝严夸张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买的都是双人份,现在被你一个人吃完了。”
    凌希信以为真,迟疑片刻,将自己咬掉一口的点心递向了陆孝严:“要不……”
    陆孝严看看凌希,又看看凌希手里的点心,实在没有话说,干脆转过身去留了个后背给凌希。等了半天,见陆孝严不肯接,凌希又心安理得自己把点心吃掉了。
    转身的功夫,陆孝严不小心按到了凌希丢在沙发上的遥控器,“啪”一下电源开启,电视机里传出了欢快的音乐声,正好在重播当晚的比赛。陆孝严慌忙想要关掉,可反复按了几次遥控器都没反应,最后还是凌希开了口:“那个按键经常失灵的,别理它了。”
    陆孝严又想亲自走过去关掉电视机,也被凌希制止了:“既然打开了,就看一下好了。”
    从凌希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陆孝严依旧不放心:“比赛都比完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吃了药早点去休息。”
    凌希从陆孝严手里拿过遥控器,边调整音量边慢悠悠说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们一定觉得我坚持参赛很不值,是在浪费时间吧?可我不这么觉得。起码我尝试过了,该做的都去做了,就算没成功,也抓住了一次接近成功的机会。虽然我只得了第三名,但我知道我有实力争第一,只要我还想唱,还能唱,努力总会有所回报。要说遗憾的话……”他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乐哥……毕竟他帮我付了那么大一笔解约金,替我请老师,又为我提供了最好的条件,我很想快点回报他……”
    “我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安慰你,现在看来没用了。你比我更强大,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陆孝严整个人舒舒服服往沙发上一靠,释然笑道,“以我的人生经验来说吧,吃苦头不一定是坏事,跌入谷底也不一定是坏事。兵法里头有句话叫‘置诸死地而后生’,做人也是一样,往往要死过一次,才能弄明白该怎么活。不过你不需要经历这些,也不需要变得圆滑世故,只要有我,呃,我是说……有我们——阿乐、呆头、阿Mo和我,只要有我们在,你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着好了。”
    凌希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露出了费解的表情:“不过孝严哥,有件事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孝严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答案,只好先岔开话题:“那你的粉丝呢?她们又为什么支持你对你好?”
    凌希想了想:“原因很复杂的。”
    陆孝严顺着这个思路追问道:“其中最多的一条原因是什么?”
    凌希飞快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羞涩:“她们说我笑起来很好看。”
    “切,”陆孝严挑起半边眉毛,“不是因为你能吃?”
    凌希明知道陆孝严是在揶揄自己,照样回答得一本正经:“或许有,但数量相对较少,我忽略不计了。”
    “好吧好吧……”陆孝严摆出一副不得不妥协的模样,“就是因为你笑起来好看!你笑起来确实很好看。”
    电视机里,比赛还在按部就班进行着,正好轮到沐夏上场。从上辈子算起,陆孝严和沐夏也已经缠缠绵绵好些年了,可这还是他第一次通过屏幕观察沐夏。不得不承认,沐夏很擅于和镜头打交道,也很上镜,每每有特写镜头切换给他,他总能迅速找准机位,摆出自己最完美的角度,从眼神到动作都无可挑剔。
    见陆孝严一直紧盯着画面里沐夏出神,凌希思忖再三,还是下定决心问道:“孝严哥,你是不是喜欢沐夏?”
    “啊,什么?”陆孝严被问得措手不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发觉自己提出的问题带有浓重的八卦味道,凌希不免有些后悔了:“没有,就……随便问问……”
    短短几秒钟里,陆孝严内心深处飞快划过了各种语气各种类型的答案,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如实作答:“我不喜欢他,以后也不会喜欢上他。”
    凌希诧异地脱口而出:“可我看见他亲你了……就在几个月前,皇庭酒店一楼大厅里……”
    陆孝严并未替自己开脱,只是心平气和地反问道:“那你看见我亲他了吗?”
    凌希仔细回忆过当时的情境,缓慢摇了摇头:“没有。”
    陆孝严得意地摊开两手:“那不就得喽!”
    凌希眨巴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也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就低下头傻乎乎笑了起来。他嘴巴抿出一条弯弯的弧线,脸蛋圆溜溜透着红晕,睫毛又密又长,惬意的神态像极了吃饱喝足后懒洋洋趴在壁炉前取暖的家猫。最要命的还是那只酒窝,就在嘴角边,随着笑容渐渐浮现出来,那滋味好比是咖啡里加进去半块方糖,整个人瞬间就变甜了。
    说也奇怪,凌希明明没有做出任何具挑逗性的动作,没有说出任何具挑逗性的话,就连衣服也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可他越是这样,看在陆孝严眼睛里反而越性感。就以生日礼物为例吧,往往是那些层层叠叠包装起来的,才更让人有拆开一探究竟的冲动。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任凭沐夏如何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使劲浑身解数,他都始终不为所动,而凌希的木头脸只要随随便便笑一下,他那羞于启齿的私密部位就立刻有感觉了……
    为了不给凌希看出端倪,陆孝严慌忙起身要去茶几上拿香烟,有心靠抽烟来平复异常的生理变化。哪成想一个不留神,抬脚时踢到了茶几边缘,差点将茶几踢翻。原本放在茶几夹层处的一只丝绒盒子也顺势滚落下来,盒盖弹开,里头有东西掉在地板上,“咚”一声闷响。
    陆孝严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只银灰色的男士手表,他小心检查过表盘,确认没有摔坏,这才将表原封不动装回了盒子里,又举起盒子朝凌希晃了晃:“你买的?”
    凌希眼神闪躲着,几不可闻地答应道:“嗯。”
    “收起来吧,不要戴了。”陆孝严将盒子连同里头的手表一起递还给了凌希,“男人的品味在于细节,这些小配件尤其要注意,运动休闲风也就算了,像这种搭正装的款式一定要够档次。我给你……我和阿乐给你找了个造型师,过段时间就到里岛,私服也一起交给他搞定好了。你要喜欢手表的话,下次去我那看看,我收集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些倒是很配你……”
    手表是陆孝严的心头好,他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做收藏,这些年的藏品累积起来足够开场小型展览了,每每有机会聊起手表相关话题,他也总是滔滔不绝。
    凌希接过盒子塞进抽屉,又将目光投向了电视机画面,好像看得认真,又好像根本没在看,同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听陆孝严侃侃而谈完全没有要中断的意思,凌希微微皱起眉头打断了他:“孝严哥,路上小心。”
    这逐客令下得太过干脆利落,致使陆孝严稀里糊涂走出了凌希家门口才想起要追究个原因来。他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和手表有什么渊源,他只知道在某个瞬间里,凌希原本不算太低落的情绪莫名低落了不少。联系电视节目,那一刻正好播放到叶鸣要对凌希做点评的段落……
    暂时的失败其实算不上什么,反正每天都会发生,与之相比亲人间形同陌路才伤害更大。所以陆孝严毫不客气地把账统统算在了叶鸣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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