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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光大放。
    林尽染是在一团毛茸茸的包围下给活活热醒的。
    他半个脑袋被小黑猫抱在怀里,脑门贴着软软的毛肚皮,鼻子时不时被猫后脚蹬一下,热得他一脑门汗。
    林尽染阴沉着脸,摸到猫咪后颈皮,一把将秋洛提起来,嗓音低哑,满是不虞:“回你的猫窝睡。”
    美梦突然破碎的秋洛茫然地眨了眨圆眼:“嗷?”
    吃早饭了?
    换做旁人,看见林尽染的脸色早就吓得战战兢兢了,但秋洛不是旁人,它甚至伸出爪子拍了拍林尽染的头顶,像个哄别扭毛孩的兄长。
    而后一抖毛从对方手里挣脱,就地一滚,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美滋滋睡个回笼觉。
    顺便伸腿蹬了蹬对方,示意吃早饭时别忘了叫它。
    “……”林尽染默默抿嘴,一时不知该拿它怎么办。
    算了,跟宠物置气简直愚蠢。
    林尽染循着秋洛轻微的呼吸声,摸索到黑猫的皮毛,他一路往下抚摸,掌心下是温暖的体温,毛茸茸的手感顺滑细腻。
    林尽染摸到猫咪柔软的腹部,那是动物们从不轻易示人的要害部位。
    秋洛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翻了个身,任由他在肚皮上揉来揉去。
    这是全心全意信任自己吗?
    林尽染忽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那些被黑暗所啃噬的焦灼和绝望,仿佛得到了安抚。
    至少在这一刻,还有一只猫咪陪伴在他身边。
    没过多久,女佣准时敲了敲门,在得到准许后,推着餐车走进房间。
    看到小黑猫竟然睡在家主的床上,女佣震惊地张了张嘴:“先生,猫……要不要抱回猫屋?”
    林尽染:“不用,随它。”
    女佣更震惊了,她沉默地布好早餐,将碗筷递到家主手里。
    “喵~”好香!
    秋洛嗅着饭香从被子里直起身,两只前爪扒住餐桌的边缘,尾巴晃悠悠甩来甩去。
    琥珀色的猫眼睁得溜圆,视线随着林尽染右手的勺子来回扫视。
    “喵!”它那份呢!
    女佣忍住笑意,把准备好的高级猫罐头打开,倒在它面前的瓷盘里,连声哄道:“猫猫快吃吧,很好吃的。”
    秋洛没有在意自己的名字从“猫”进化到了“猫猫”。
    它嫌恶地瞥了一眼猫罐头,而后全神贯注盯着林尽染餐盘里香嫩的牛肉粒,还有白软无刺的鳕鱼。
    林尽染吃饭细嚼慢咽,动作优雅而缓慢。
    秋洛盯了一会儿,朝他挪近些,再挪近些,罪恶的毛爪试探着伸向对方盘里的肉。
    它亮出尖利的指甲,扎了一小块牛肉粒,迅速扒拉到自己盘子里。
    整个犯罪过程悄无声息,手段老辣,一看就是没少干过坏事的。
    一旁看到全过程的女佣,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去,捂着嘴也不知该不该出声。
    这猫居然敢公然欺负家主眼瞎偷吃?!
    接二连三得手后,秋洛瞅着对方盘子里少了一半的肉,有点不好意思再伸手了,可是自己肚子还没填饱呢。
    “咕噜……”黑猫肚子十分应景地响了一声。
    秋洛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再次把魔爪伸向餐盘——最后一块了!
    恰此时,一只手掌准确地落到猫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秋洛爪子一顿,糟糕,被发现了?
    头顶忽而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轻笑,语调舒缓而温柔:“让厨房再拿一盘肉来。”
    第5章 日渐亲密
    秋洛抖一抖耳朵毛,回头瞅了瞅林尽染,从它的视角,正好瞥见一个瘦削的下巴,和嘴角抿起的一线微弧,很快又收敛不见了。
    这家伙还挺上道的。
    看在美食的份上,秋洛十分大度地原谅了对方摸它头顶的举动——男人的头可不能随便给摸,当然,自己摸别人的不算。
    小黑猫美滋滋饱餐了一顿,总算弥补了从垃圾箱里扒剩菜的悲催经历,从此在“未婚夫”家里过上了作威作福的日子。
    唯一苦恼的是,它该如何让林尽染带它去秋家呢?
    秋洛百无聊赖地趴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伸着爪子打了个哈欠。
    眼盲后,林尽染甚少出门,除了重要的决策,连公司也很少亲自去,日常事务就开视频会议解决,大部分时间都关在房间里,黑灯瞎火就是一整天。
    除了阴阳怪气的林二叔,偶尔有林家其他的小辈,试探着前来问候,都被林尽染不留情面地轰走。
    渐渐也没人再来自讨没趣。
    倒是林尽染养了只会伤人的黑猫,甚至还与猫同吃同睡,这件事不胫而走。
    甚至有人私下怀疑是黑猫不详,林尽染的性情才会变得日益喜怒无常。
    告别光明的日子,阳光也变得可有可无,他索性连窗帘都不开,整个卧房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苦味。
    别说林尽染这个阴郁的病瞎子,就是秋洛这样心态良好的四好青年,长时间呆在这样孤僻阴暗的环境里,都要给憋得抑郁了。
    秋洛有手有脚,偶尔还能出去溜达溜达,享受一下女佣小姐姐们的按摩服务,可无论它怎么拉扯林尽染,对方就是不愿出去。
    仿佛离开了这间他熟悉的阴暗屋子,偌大一座庄园,没有一处令他有安全感。
    “交给你打理的那家上市传媒公司,最近似乎业绩下滑得厉害?”林尽染懒懒靠坐在真皮沙发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勾着猫尾巴,轻轻摩挲。
    众所周知,猫和猫尾巴是两种生物,秋洛见他玩了半天,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尾巴,立刻无语地抽了回来。
    他对面站着林氏集团一分公司的经理,是林家旁系的堂兄弟,与林尽染同辈。
    那人盯着桌面上摊开的一份股价下跌的简报,以及录音笔,忐忑地擦了把汗:“林总,这个……您也知道最近外面媒体多有风言风语,不过下个季度一定会实现盈利的。”
    林尽染慢慢敛去笑意,黑沉沉的眸子毫无焦距地落在对方身上,冷冰冰地道:“你的意思是,你的业绩下滑是我的责任?而不是你伙同空头机构,故意做空股价套现,损公肥私?”
    经理脸色煞白,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都凉透了他本以为自己做的隐蔽,没想到林尽染眼都瞎了,居然还安插了这么多眼线!
    “林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林尽染冷笑一声,随意摆了摆手,直接给对方的前途下了判决书。
    经理面如死灰离开房间时,门口站着一位身材丰腴的金发贵妇,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贵妇掩嘴轻笑:“尽染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李经理这么多年为集团兢兢业业,如今不过犯了一点小错,就要被你驱逐?”
    青年嘟囔了一声:“妈,这也不算小错。”
    贵妇瞪他一眼:“我跟你大哥说话,你少插嘴。”
    秋洛随意瞥他二人一眼,得到的人物信息十分简单,林尽染父亲的续弦妻和小儿子。
    林尽染刚回从国外回来那几年,没少受这位后妈欺负,他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后妈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统统给排挤出了董事局。
    如今这位小弟连零花钱都得看林尽染的脸色,哪里敢在他面前嚣张?
    唯独这后妈还在林家死撑着不肯放手,只要林老爷子一天还躺在病床上没有入土,至少在法律上,她还是这里的女主人,林尽染就不得不对她有所顾忌。
    林家这些不死心的亲眷,在林尽染的打压下苟延残喘,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个敌人双眼失明的报应,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立刻卷土重来。
    哪知林尽染根本不理会后妈的挑衅,满脸嘲弄,一开口便直击要害:“二弟近来这么闲,不如去澳洲进修几年吧,学不成就别回来,有一技傍身,免得将来碌碌无为。”
    秋洛看着贵妇惊怒交加,又不敢发作的脸色,十分好笑,那青年更是回嘴都不敢,拉着母亲便走。
    外间隐约飘来女人的骂声:“他的眼睛不可能恢复的!一个瞎子,能猖狂到几时?”
    秋洛回头,看着林尽染面无表情的脸若有所思,秋家和林家的家庭关系可谓天壤之别,这一大家子哪里像亲人,全部视林尽染为仇敌。
    难怪他连房间都不想出了。
    待人都走了干净,林尽染阴沉沉地坐在那里,捧着手里翻译成盲文的文件发呆。
    秋洛默默走到他身边,直立起身,伸出前爪拍了拍对方脑门。过去他没精打采的时候,大哥就是这么安慰他的。
    林尽染一愣,猫爪被他抓在手心,指腹抚过又软又弹的肉垫,嗓音沙哑:“你打我?连你也觉得我不近人情,冷血无情?”
    秋洛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家伙的理解能力真叫猫捉急。
    林尽染细细感受着猫咪后颈毛茸茸的触感,也不知在对猫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你不懂,有人跟着我,是因为我能给他们想要的,一旦我失去权势,那么,所有人都会弃我而去。”
    “我必须让他们都惧怕我,无论属下还是敌人,但凡我露出一丝软弱,下场不会比躺在病床上等死的父亲好到哪儿去。”
    秋洛沉默地叹口气,你好歹还是个人,可他连人都不是了。
    他俩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连相互安慰都做不到。
    秋洛安安静静陪坐在林尽染身边,看他渴了要喝水,便把茶杯推过去,见他走路要绊倒,便出声喵喵叫。
    日常生活对于一个瞎子而言实在有诸多不便,比如如厕和洗澡。
    林尽染出门在外连轮椅都不肯坐,更别说让佣人给他把尿了,便是洗澡也要坚持自己来,不许其他人在旁边看顾。
    但秋洛可不是其他人,如今它已是林家大宅的一霸,它要去哪里,就连林尽染都管不了。
    为了防止林尽染在卫生间滑到摔坏脑袋,不能带它去秋家,每天洗澡,小黑猫就一定要跟着往里挤,林尽染撵了好几次,愣是在要在旁边看。
    后来便也习惯了。
    淋浴间里,淅淅沥沥的热水从花洒里喷薄而出,房间弥漫着朦胧的白雾。
    林尽染脱了外套,只穿一件单衣,修长的手指落在水晶纽扣上,自上而下一粒一粒解开。
    他长期呆在阴暗不见光的室内,皮肤较常人更为白皙,胸口薄薄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
    从肩颈到腰际,线条流畅而冷冽,被浴室的暖光灯一照,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柔和了眉宇积年累月的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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