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皮虽脸,但最大的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
    凭她的本事能耐与脑子,想要破这死局根本没什么可能,特别是死了一回又一回后,其实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开始出现了极其明显的不适。
    而张依依的现状明显要比她好得多,实力与脑子也更加不在一个层次,所以她自然愿意服从张依依的安排,下意识地已经将逃生的希望基本上都放到了张依依身上。
    张依依这会还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关注绿俏,她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小孩子应该就是破死循环的关键所在,只不过估计并不是简单的将人给杀了那般容易。
    很快,两人再一次来到了空地中央,这一回,张依依压根都不等小孩子消失又重新回来,直接爆起又是一拳,朝着空地中央狠狠砸去。
    “我去,怎么又砸!”
    绿俏想到那次砸过后看到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那种作呕感再次涌了上来。
    也不知道张依依这到底要干吗,明明知道砸开后会出现什么且也改变不了这种循环,为什么还要再一次重复看上一遍。
    张依依根本没有理会绿俏,只是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即将发生变化的一切,仿佛在期待或者说是在求证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原本空旷的画面果然如期发生了变化。
    庄子里数千人的尸体再一次以极其残忍恐怖的方式呈现在她们眼前,将整个空地堆得满满。
    “妹妹这有什么好看的,再看一次你就不觉得……”
    绿俏强忍着恶心,想着反正过不了一小会儿这副场面又将消失不见,重新变回那喧哗的陈家庄族人集合画面,总算是稍微好受了一点点。
    不过,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却是突然间戛然而止。
    绿俏连恶心感都被强行打散掉,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一次仔细看清身边那一具具的尸体后,整个人都抖了抖。
    “不、不一样了,不是那些人了!”
    她下意识地嘀咕了起来:“没有五婶,没有陈家族长,没有任何一个一次次逼着我们去后山的陈家男女老少。这些、这些都是谁?”
    “他们才是现在陈家庄里的族人。”
    张依依看着眼前看似差不多实则完全不同的一幕,心中最后的那点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原本还带着那么一丁点的侥幸,觉得那些突然一下子同时失踪的陈家庄人或许还有活着的可能,而现在却是什么都不用多想了。
    也不知道在她之前,王家有多少收到求助传讯符的修士来过,而那些修士只怕也早就已经凶多吉少。
    “……”
    绿俏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脑子不太够用了,在听到张依依的答案后反倒是沉默了下来。
    张依依也没有再说话,就站在那儿默默在等着场景重新改变。
    一声东西拖动的轻响后,场面果然再次回到了干干净净的空地,面无表情的小孩子再次出现,费力的拖着那把比他人还高的锄头一步一步地往空地中央而来。
    就在小孩子咬着牙举起锄头准备锄头之际,张依依却是直接上前接过了他举在半空中的锄头。
    “你累了,先休息一会吧。”
    她的声音很是柔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怜悯。
    小孩的举动终于因为张依依的干涉而发生了变化,麻木的眼神看向张依依时渐渐多了几分迷茫。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我可以帮你,但你得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张依依问出了自己最终的猜测,同时意识到锄地的那三下时间已经过去,场景却并未再次改变,整个人也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她这回果然猜到。
    想要解开这个死局真正的关键不是杀死这个小孩,而是生,让其得以真正的解脱。
    时间仿佛突然暂停了下来,场面不曾再发生变化,可小孩子却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眼神中原本的迷茫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不屑。
    而绿俏此时仿佛成为了局外人,想帮忙也帮不上,加之完全不知道张依依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莫名就是让她觉得无比的佩服,感觉好厉害!
    绿俏索性沉默到底,老老实实在站在一旁戒备防护,至少帮不上忙也别拖后腿。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知道你肯定也是曾经被那些人骗进这个庄子里,逼着去后山替他们杀怪物的修士中的一人。”
    张依依并不在意小孩眼中的审视与不屑,自顾自地说道:“我猜,你肯定很厉害,不然当年被逼入后山唯一的结果只能是被怪物吃掉身死道消,而不可能几千上万年后依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重新报复这个庄子现在活着的人。但同样,你也被某种力量永远的锁在了这个地方,甚至于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更别说重获新生与自由。”
    每说一个字,小孩子眼中的神色便改变一分,而听到最后一句,原本的审视与不屑终于彻底不见,转而代替的是满满浓得化不开来的悲伤与不甘。
    眼前这个女修,猜对了差不多七成,这便已足够让他相信这个女修的确有可能令他重获新生。
    “我叫田园!”
    好一会后,从未开过口的小孩子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如果你能够助我离开重获新生,你们所面临的这个死局自然而然就解了,如果你没有办法助我,那么就将永远留在这里,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如何助你?”
    张依依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眼前的情况:“你总得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小孩似乎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后,如同回忆一般慢慢说道了起来:“一万二千年前,我刚刚晋级金丹不久,外出历练时碰巧到了陈家庄附近,被这里的族长毕恭毕敬的恳求着帮他们出手解决后山不知打哪里跑来的怪物。”
    “当时我年纪也不大,还算有几分仁义之心,知道这个庄子里基本都是普通凡人,生活本就不易,又遭遇怪物袭击,所以不免动了恻隐之心,甚至于连报酬都没打算要他们的,直接便跟着他们来到这里。”
    “谁曾知晓,这处地方生活着的虽然都是凡人,可他们族长手中有一块祖祖辈辈相传下来的八卦护山神镜为他们所用,专门克制我们这样的修士。不仅如此,他们后山的怪物早就存在,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不知打何处突然跑来的。”
    说到这,哪怕早就已经过去了一万两千年,化身小孩的田园依然忍不住恨得发抖:“只不过,那块八卦护山神镜不知何故受到了一些损害,无法再像以往那般将后山的怪物死死镇住,这才让怪物得了喘息之机时于后山横行无阻,甚至于偶尔还能越过后山之界,对庄子里的人加以祸害。陈家庄的人担心日子越久,护山神镜的威力会越来越弱,后山的怪物对他们的危害也将越来越凶险,所以才不断地找修士进后山替他们杀怪物。”
    “可这种事于他们而言似乎忌讳莫深,而他们也根本付不起太大的代价请来真正厉害的高阶修士,是以在自己本族的修士杀怪物失败纷纷葬身怪物之口外,便开始想方设法、卑鄙无耻的诱骗外面一个又一个的修士进来,利用八卦镜克制修士、强行逼着那些被骗进来的修士入后山替他们杀怪物。”
    “呵呵,说是杀怪物,还不如说是喂怪物,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后山怪物有多强悍,除非是极其厉害的高阶修士,否则像我们这种一般的中低阶修士通通只有送死的份。而后山那怪物每次吞食一到两个修士后,总能有一两个月不等的安静期不再祸害庄子里的人,我们这些修士被这些无耻的村民当成食物投喂给怪物,而他们则踩着我们的血肉尸肉继续恶毒的活着!”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金丹修士竟然会被一群毫无法力的凡人给生生逼死,更没想到自己在被那怪物吞下之后,因为父亲赐下的一件特殊法宝而与那怪物同归于尽。哈哈,最可笑的是,我死之后三魂七魄竟是被那件法宝强行收拢,从那怪物身上转获的能量让我有了变异成怪物的迹象。”
    “那些无耻之人见状特别害怕,尤其是那族长,害怕到直接将那面八卦镜甩了进来,想让他们的护山神镜直接将我最后的三魂七魄打散,让我灰飞烟灭!可惜老天爷并没有再站在他们那一边,阴差阳差下,我的三魂七魄非但没有灰飞烟灭,反倒是跟那面八卦镜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如此一来,后山那道所谓的分界红自然再也阻止不了我,我把那些诓骗我、逼着我去送死的人通通杀了,一个不留!哈哈,一个不留,哈哈,一个不留!哈哈……”
    一声又一声的大笑不断地回荡地空中,那比哭还要难听的笑声就像是有人用钝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割着心头肉一般,让人窒息又难受。
    张依依听着那个自称为田园的小孩一点点讲述着他曾经的经历,心头亦是感慨万千。
    “别笑了,笑得太难听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格外的温和,哪里有什么真正嫌弃的意思:“再后来呢?”
    既然仇也报了,为何时隔一万二千年后,你不但将这里现在生活的陈家族人通通又杀了个光,还来弄这么大一个死局害人?
    “后来我杀了那些害死我的陈家族人后,本与我合二为一的八卦镜竟突然反噬,将我的魂魄牢牢锁死在镜身之中,让我再也无法动弹,真真正正的成了一块破镜子!”
    田园说到这,简直恨得直咬牙:“一万两千年,我在这破镜子里头整整被关了一万两千年,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这一万两千年,我尝试过了无数的办法想脱离镜身的禁锢,但却从未成功过!直到后来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勉强可行的办法,利用关着我的这块八卦镜冲再次冲出了后山,加之我的执念将整个陈家庄布成一个循环死局!
    第一百八三章 本体、铜镜之威
    真正的田园当然不是一个孩子,一万二千年前步入金丹之列的他早就有了一百来岁,只不过魂魄被困八卦镜中太久,才渐渐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当初死得本就不甘,又被困于八卦镜中上万年不得超生,田园最终虽然冲出了后山,却依然无法离开陈家庄,这个地方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诅咒,既然他得不了好,自然也不可能让其他人活得舒坦。
    整个陈家庄上千条性命成了他被封万年后的第一批报复对象,再一次让这个庄子横尸遍野的同时更是令他执念所化的循环死局越来越强大。
    一个又一个的外来修士如同当初的他一般进到这里就再也出不去,渐渐成为他所布的这个死局的一部分。
    但田园除去报复之外,内心深处最大的希望自然还是想要得到真正的解脱,是以这个外来闯入者想要破解这个死循环,唯一的办法便是发现这个死局的真相,并且助它摆脱掉八卦镜的镇压,离开陈家庄这个禁锢了他一万二千年的地方,得以真正的解脱。
    听完所有的一切,张依依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可怜之人必要可恨之处,这不仅仅是指当初那些陈家庄的旧族人,田园自身也是一样。
    做为受害者,他将一万二千年前的那些诓他害他的男女老少杀了报仇也算情有可原,但一万二千年后,田园再一次灭了现在住在这里的数千人以及用差不多的方式祸害外面来的修士,这样的杀戮与罪孽便明显站不住脚跟。
    一万两千年前的事,的确是那些人的错,他们自私自利、无耻狠毒害死了很多无辜之人,也包括田园这个受害者。
    但如今田园的做法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死在他手中的无辜之人又该去向谁讨要公道?
    张依依并不认为田园上万年的冤屈与怨恨便能够抵消掉他如今所犯下的罪孽,一个本就镇压禁锢的魂魄沾上了那么大的因果,想要彻底解脱怕是难上加难。
    当然,这一切她自然不会傻傻的说出来,毕竟现在的田园早就不再是当初那怀有仁义之心的单纯少年,恨与怨经历过上万年的酝酿早就成了几乎浓得化不开的执念,哪里是那么容易用一句简单的是非对错来评判。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所做的一切跟当初那些庄子上的男女老少并没有任何区别?”
    好一会儿后,田园直直地盯着张依依的眼睛,似是看透了她的内心:“可那又如何,如果是你被经历了我所经历的那一切,被苦苦镇压一万两千年后,你敢保证不会像我这般报复发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只恨自己还是太弱,不然也不至于成千上万年都被镇压在一方小小之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比其他所受到的痛苦,这些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他的执念早就成狂,便是死局中唯一留下的破绽也只是为了自己可能的一线转机,而不是特意留给那些闯入者的善意。
    田园毫不在意地向张依依表露出自己的恶,哪怕张依依再聪明发现了一切的真相,但若最终没有办法助他摆脱八卦镜的镇压,那么这女修接下来的结局也仍然将与其他人并无两样。
    “是非对错,晚辈不做评述,现下也没那资格说道。”
    张依依此时并不想与一个早就执念成魔的魂魄讨论什么善恶对错,在现实面前,她首先要解决的是自己的生死,而后才是其他:“前辈不止一次提到让我助你离开这里,但事实上,晚辈的确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她不信田园将一切的前因后果说道给她仅仅只是为了说出来舒服些,只怕这其中还有更为特殊的原因。
    果然,听到张依依的话后,田园点了点头,明显并没有因为张依依说的“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而直接生气。
    “你需先找到八卦镜的本体,将八卦镜收服住,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我被困于镜中的魂魄放出来。”
    田园看着张依依,眼带考量:“当然,放出我的魂魄时,还得准备一个暂存魂魄的容器滋养我的魂魄,再剩下的,我自己可以处理,你要做的基本上就是这些。”
    “八卦镜的本体在哪里?”
    张依依心中已然有了打算,虽并没有百分百将田园的话全信,但也明白多半还是差不多的。
    “大槐树,那株大槐树就是八卦镜的本体。”
    田园自然不做隐瞒,毕竟这个于他而言干系重大。
    “那暂存你魂魄的容器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
    张依依再问:“神魂木一类的东西可不可以?还是说需要活着的容器?”
    “神魂木一类的东西就可以,不需要活的容器。”
    田园嗤笑道:“你放心,我没打算直接夺舍你们。”
    张依依怔了怔,片刻后回道:“前辈一万二千年前还只是金丹境吧,不及元婴怕是很难直接夺舍他人躯体。更何况被八卦镜镇压了一万来年,魂魄怕是受损严重,便是有夺舍之法一时半会估计也没法实施。”
    “……”
    田园被张依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话给堵得半天开不了口,若不是还得指望着这女修助他摆脱困境,他真想把直接将人给弄死得了,省得话都不会说。
    “哪来那么多废话,直接说你有没有办法做得到我所说的这一切?”
    他恶狠狠地瞪了张依依一眼:“我会将这执念所化的死局暂停一柱香的功夫,那一柱香之内你所看到的不再是虚假幻影,找到八卦镜的本体收服并放出我的魂魄安放好后,循环死局自然就完全破掉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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