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林微微皱眉,略有迟疑:“这……是个‘敬问制’。”
    石臻不明白:“什么意思?”
    “‘制’就是一种模式,一种在限定范围内的行为模式。”老林指桌子上的瓷片说:“具体如何解释,首先,就从这块瓷片开始。这种瓷片叫花片,并非批量生产,而是根据事物原有的大小尺寸,预先建好模型,绘好最终图案,最后再一片片搬入窑内进行烧制。所以它们多一片不多,少一片不少。”
    “如果烧坏一片呢?”高飏好奇。
    老林笑道:“那就得全部重新来。反正这些瓷片就是一个批次,容不得一片闪失,只要有一片瑕疵,它就无法完成接下来的动作。如果勉强使用,也无法顺利把‘制’运行。”
    “无非是不能有差错,也不是很特别。”石臻在一旁淡淡说。
    “如果只是花片的话,的确只是个成功率的问题,现在技术那么发达,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90的,并非难事。”老林放下放大镜,摘下眼镜继续说道:“这花片除了不能整体失误,另一个特别之处还在于颜料。”
    石臻眉毛一挑问:“什么颜料?”
    “这花片上的颜料和这石头上的颜料其实是同一款。”老林指指那块石头残片:“这种颜料叫香封油墨,香味的香,封锁的封。”
    “香封?名字有点怪。”石臻说。
    老林笑,解释说:“制是有限定范围的,所以油墨里有封,是对限定范围的一种加固。这种颜料出自边陲无名小镇,使用和知道的人同样稀少,销量向来糟糕,想要获得,一般都是行家去黑谷街市里觅,他们轻车熟路。”
    “这颜料除了还有封的限定成分,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石臻问。
    “奇香,”老林眼睛微眯仿佛在闻一多花:“在它的有效范围内,能掩盖几乎所有其它气味。”。
    “你确定这种涂了香封油墨的花砖能散发出香味?”石臻回忆去廊道的两次,好想除了闷热的霉味,并无其它。
    老林笑道:“是这样的,香封油墨的味道,需要淋水后才能发挥。也就是说,你需要它散发香味的时候,必须用大量的水将花片泼湿,等一两分钟后,它就能散发出香味,基本上能保持在一个小时左右的留香状态。”
    说完这些,老林就去外面取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清水进来,在得到石臻同意之后,便将花片残片放入水中,泡了一两分钟后取出,放在桌子上。只见那瓷片上原本已经有些黯淡的图案在泡水后竟然变得愈加明艳起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在从桌子上幽幽散开。
    “这么怪。”石臻靠向沙发,避开这诡异的香,眼中略有惊奇。
    “香封油墨本非寻常物,其本身就是个怪品。”老林若有所思地说:“它和花片结合,烧制后色泽不败;它在墙壁上绘画,色泽则会在一段时间后慢慢变淡,最终消失殆尽,这就是为什么花片上的色泽依然好看,但是石块上的线条却快要看不见了。当然,如果淋上水,石块虽然花纹不再,但是余香还留,也会散发一些香味。”
    “只是香?”石臻看一眼桌上,挑眉,他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老林神秘一笑:“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香味,能散发气味的事物多了去了,为什么说它特别呢,这就和我开始说‘敬问制’有关,它是其中非常关键一枚道具。”
    石臻看着他眨眨眼,等他继续说。
    老林叹口气解释说:“什么是敬问制?说好听点,就是以尊敬的态度问一些问题,说深入点,就是为弥留之际的人再争取一些‘说话’的时间。”
    听了老林的话,石臻微微皱起眉头,争取时间让人能够理解,但是,他没明白什么叫“争取一些说话的时间?”
    “人在弥留之际,可以通过设备、药物等医疗手段,保持一段生命时间。但是很多人在这种状态,其实已经陷入深渡昏迷或脑死亡,没有可能再醒过来,只是因为家属有千万不舍,所以还用着药,还插着氧气管。”老林望一眼桌子上的两件东西,有些感叹人世无常,缓了缓情绪继续说:“这种时候,有些人或许还有遗言要讲,或者家人还需要从他那里知道一些事情,于是,就需要他(她)最后再醒一醒,讲几句话。”
    “让一个已经宣判接近死亡的人再醒一醒?”石臻微微皱眉,直截了当地问:“如果真有这样好用的方法,岂不很快会被普及,又怎么会是少数人知道的秘事?它有什么利弊?会发生什么奇怪的状况?”
    “您真是明白人,敬问制的确操作上的确存在很大的问题,会突变。”老林眼中显出神秘和诡异的光。
    “变成什么?”高飏问,脑中闪过廊道中怪物的轮廓。
    “变成不人不鬼。”老林一字一顿回答,脸上的表情诡吊异常。
    高飏微微蹙起眉头,问:“具体怎么说?”
    “是这样的。”老林调整了一下坐姿,解释道:“敬问制首先需要一座贴满花片的平台,之所以用花片,一方面是它洒水后的香味可以掩盖其它味道,同时也可以掩盖一些‘死气’。另一方面,花片的图案一般以花卉为主,偶尔也会绘制生者的喜好,其主要目的就是要为平台上的人造一片宁静之境,并通过花片的香味对平台之上的人起到安抚精神的作用。”
    “香封油墨造平台也好,搭一间大屋也罢,如此种种,无非是想造景而造境,”石臻冷冷说:“处心积虑造一个封闭的境,让去者也不得安宁,就为了自私地问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这玩意能普及才怪。”
    听完这些话,老林心中不免一惊,感觉石臻似乎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到访,似乎只是来让自己补完一些内容的。
    “继续。”石臻冷冷说。
    老林尴尬一笑,不敢停顿,立刻说道:“花片平台建成以后,就要在上面铺一块桃木板,因为上面躺着的还是活人非死人,所以绝对不可以用门板,另外……桃木有镇灾避邪的作用,所以,桃木板成为最佳选择。”
    “挺讲究。”石臻淡淡说。
    老林尴笑道:“搭完平台以后,还要造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使其成为一个可控的范围空间,如此也符合‘敬问制’的空间要求。同时,在这个空间内,需要用香封油墨画出三原色线条,围绕房间一圈,封固空间,同时也代表着对此人一生的回顾。”
    这和廊道就对上了。高飏听完暗自想。
    老林说:“当然,有条件的,或者生平比较辉煌的还会绘制一些不规则的图形,代表一生发生的各色大事件。如此,便造出了一个关于当事人的独立境。”
    “有空间有要求吗?比如很长的走廊,或者极大的空间范围?”高飏问。
    “有条件的大点,没条件的小点,没有固定要求。”老林回答:“有走廊更好,走廊越长,说明对方想维持的时间越长。至于空间大小,这就看财力了,因为做完这些后,仪式开始,空间大小关乎她的活动范围。不过再长再大也不会超过12个小时,不可能大得没谱,毕竟是一次性的事,办完事还得拆的。。”
    石臻问:“除了空间,还有其它什么要求?”
    “造境到这里,基本就完成了。然后就是准备道具。首先准备一条白色大披风,尾端泡白鹰血。鹰是自由的象征,所以沾染其血,可以说就是放此人片刻自由。”
    “懂。”石臻点点头,脑子里闪过司徒封提过的一碗血,以及第二次去廊道获得一丝红色布料的情形。因为布料只是底部边缘泡了鹰血,所以金女士的朋友何先生才会毫无察觉,以为只是一件白色的残破披风。不过,为了那么第一点血,就灭了一头白鹰,幕后之人的手段也是够残忍的。
    老林继续说:“等这一切办妥,造景完成,造境已成,就要做最后一件事,把上好披风的人放到平台上,等!”
    “等什么?”高飏好奇问。
    “等她醒。”老林说。
    “她醒了就能说话了?就能回答问题了?”高飏眨眨眼,如果事情真的这样简单,那么当初又为何要多此一举,逼他去读念?
    “你当中缺步骤了吧?”石臻坐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说:“人躺在桃木板上就可以了?谁给她上药续命?谁给她呼吸的氧气?是要搬一个医疗队进入境内吗?”
    老林脸色微微一变,忙陪笑道:“的确还没讲完,还有一步——过氧。”
    过氧!高飏心中一惊,这个词他在小女孩那里听过,今天是第二次听说。
    续了一轮茶,老林打好腹稿才继续说:“刚才我说过,一个人续命除了药物还需要设备,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也是所有人不可或缺的生命状态,就是呼吸氧气。接受敬问制的人同样需要氧气,没有氧气便不可能存活,也不可能再苏醒,被问话。”
    石臻点头,表示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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