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潮审慎地打量这老怪。
    嬉笑少年一挥手:“师侄莫要误会,我与那何烁没有半个铜板的干系!”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许听潮淡然一拱手,“不知师叔如何称呼?”
    “我便是那李笑春……”这少年洋洋得意,见到许听潮面色淡漠依旧,不禁老大没趣,“师侄你竟然不曾听过师叔大名?当真稀罕!不过也无妨,说起来,师叔还与你大有渊源……”
    半晌之后,许听潮总算明白这老怪口中的“渊源”究竟是何事。原来当年他与诸位亲友同门前来巨人界接引阮清转世之身,太清门曾派出十余位地煞峰主进入融灵道,帮忙遮掩行迹,李笑春便是其中一人。据这老怪吹嘘,那一役折在他手上的鬼车界修士,足有数十,算是帮了大忙!
    这事儿许听潮倒是知道,不过当初并不曾遇见他,只见着一无名峰主的遗蜕。
    如此面皮的虚境让人颇为无奈,但许听潮也不打算再多树仇家,因此尽管脸上肌肉有些抽搐,还是似讥讽似恭维地道:“师叔好本事。”
    李笑春大乐,眉眼都笑得挤做一团:“师侄恁地客气……不请师叔进府中坐坐?”
    “府中方才遭了难,凌乱得很,不便待客。”
    “却是师叔孟浪了!”
    李笑春作恍然大悟状,许听潮暗自冷笑,这一月功夫,你可曾少来打秋风,仙府怕是已被你游荡得差不多了。
    他心中如此想,李笑春又有了新着:“师侄,你那飞梭中有头土神猱,不知从何处得来?”
    原来那赤毛大眼三尾的巨猴是土神猱!许听潮恍然,继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皮赖师叔。观他出手,一身本事大半都在御兽之上,此刻问起,自是在打那土神猱的主意。
    李笑春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只与许听潮对视,嘿嘿而笑。
    “师叔想要擒捉些厉害魔头,域外多得是。旁的暂且不提,有一绿箭老祖,乃毒蟾得道,时时都来别院侵扰。”
    李笑春打个哈哈:“那畜生师叔也曾见过,本身没甚本事,奈何子孙极多,想要擒捉,恐怕不易……”
    “师侄正打算择日将之斩杀,师叔若有心,不妨一同行事?”
    “甚好!甚好!”
    李笑春等的就是这句话。那土神猱,固然让人眼馋,但明显已有主,不好抢夺……
    两人自顾自地说话,孟言却已开始安排人手,准备庆典。何烁元气大损,面色本就难看,此刻更是异常精彩。尤其李笑春的作为,不啻在他面上扇了个响亮的耳光,这老怪再无面目待下去,拂袖就走,连自家徒儿都不管了!
    那苏芸荷身份特殊,许听潮确实不会拿她怎么样。看她那般憔悴的模样,早被摩陀老道惩戒过了,因此也不打算再作计较。
    摩陀老道也不打算将这女子一直拘禁,平白得罪了人,见何烁含羞离去,把手中小旗一抖,苏芸荷便从旗面中踉跄跌出!
    此女显是知晓了方才的事情,一言不发地御剑遁走,面上尽是羞愤惊惧!
    其余被许听潮挪移出仙府和飞梭的,也都面上无光,正要散去,耳边却传来许听潮的声音。
    “不告而取谓之窃,诸位在我仙府中拿了什么物事,还请及早归还,许某只作不知!”
    这小子一句话,本就面上无光的众人,顿时颜面扫地!少数几位羞愤之下,随手抛掉一件东西,掉头就走!
    许听潮胡慌不忙地一挥手,几头形貌奇特的魔头从袖中分本而出,凌空赶到近前,将东西叼住。
    大多数人,羞臊之余都在犹豫,毕竟是仙府中的东西,为了区区面皮就舍弃,这般决断委实难下!
    许听潮冷哼一声,挥手间,灰扑扑的仙府又出现在半空,一轴狂草缓缓飞出展开,附在仙府青龙大门匾额之上,仙家灵文“钧天仙府”顿时成了龙飞凤舞的“难得逍遥”!与此同时,南西北三道门户悄然隐去。
    之前还在犹豫的众人,立时就有了反应。
    一皓首老者越众而出,双手捧住一古拙盆景,先行施了一礼,才道:“师叔一时糊涂,受那歹人撺掇,坐下错事,犹自不知悔改,而今幡然悔悟,因小失大,何其不智也!师叔在此赔礼了,请师侄接好!”
    “师叔何必如此?”
    虽然觉得这老者势利,但人家都已经认错服软,许听潮也不为己甚,淡然挥出一道真气,将老者扶起,接过了盆景,随手抛入身后仙府之中。
    有人带了头,余者也是蠢蠢欲动。
    “王老头当真忒无耻了些!不过这般做法,却能为他几个徒儿求得一条康庄大道!”
    “姓许的不是说要效法登仙门之例么,戊辰年一至,我等前来走上一遭便是,何须这般摇尾谄媚?”
    “嘿!你不觉着面皮厚,我也臊得慌,此事本就是何烁怂恿,许师弟不愿与我等计较,上去认个错便是,也好结个善缘,省得日后被穿了小鞋!”
    “正是这般!吾以此事观之,许师侄可不是大度之人!”
    “仙家府邸,岂是我等能随意进出的?何师伯早看出此乃那小子故意设下的圈套,本打算将计就计,奈何技不如人,弄巧成拙!”
    “说这些作甚,赶紧归还了人家东西才是正理!”
    ……
    嘤嘤嗡嗡一片,说什么的都有,但上前归还物事,赔礼认错的人却不少,拿出来的,有仙府中的物事,也有自飞梭中擒捉的灯鼓鱼和各类生灵、域外魔头。当然也有一些人无动于衷,携了得来的东西悄然离去,许听潮只冷眼观之,并不阻止。
    不曾参与此事的弟子长老见了这些的同门前倨后恭的表现,不免心生鄙夷,但也认同他们的议论,这位许师兄/弟/侄委实并非心胸宽广之人。
    “许师兄还是许师兄!”
    孟言负手而笑。
    “哼,这小子早不是从前那般模样!”
    焦璐口中斥责,实则眼中尽是满意。
    陶万淳也是连连捋须,赞道:“如此,无忧矣!”
    许恋碟心中却颇为复杂。她早已从血妖口中得知了这般算计,事到如今,自立门户之事已然成了,甚至因势利导,隐隐有些超脱的意味,“钧天上院”么,总是比“钧天别院”好些。但后来讨要府中被拿走的物事,实在一桩败笔!
    能摆在明处的东西,多是些无足轻重的装饰,虽说被拿走不少,但只损失这点物事,就能做成事情,实在值当,犯不着再这般小家子气,凭白得罪了这许多人。休看这些人接二连三地归还致歉,但心中焉能不生芥蒂?便是旁观之人,也都觉得如此做法太过小心眼儿。无形间,人心大失。
    惋惜之余,这女子又生出欣慰之感。弟弟如此做,并非不知后果,而是刻意为之,向孟言等表明并无染指权势之意。正所谓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巨人界诸事,还是以太清别院马首是瞻。其实以弟弟的资望人脉和心性,便是想争,也不见得能争过孟言,打理经营门派,也并非你修为高深,财货丰盛就能做好。
    而“难得逍遥”四字,既道出自家志向,又示意并不会把自己当做外人,对别院之事不管不问,但小事请免,大事再来。
    有弟如此,夫复何求?
    无论男人女人,尝到了权势滋味,心性就会慢慢改变,若弟弟当真掌权,说不定那一日就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许恋碟又这般自行宽慰……
    应付了众人,许听潮就邀请亲厚之人进入府中。
    在阴阳五行边坐定,许听潮才开口道:“敖琲何在?”
    敖琲走上前,躬身一礼:“师傅!”
    声音虽略显冷,却隐隐透着一股亲近。
    “你为我大弟子,虽命途多舛,但也不可自暴自弃!你摩陀伯父阵道造诣天下无双,定能尽快破开仙府禁制,或许能寻得解除万载空青药性的法门。”
    敖琲抿了抿嘴唇,默然不语。
    许听潮又道:“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你也不须这般自暴自弃。纵然仙府中没有,为师行遍天下,也定会为你寻得妙法!”
    “师傅……”
    敖琲声音哽咽,急急低下头,不让旁人看见自家眼中的水汽。
    “这两枚……‘泡泡’,乃为师在域外遭遇三头牧云兽所得,非但坚韧异常,且只须些微真气便能催动,而今只是原胚,却正合你用!”
    “多谢师傅!”
    敖琲双手接过,拜谢退下。
    “方晓筱何在?”
    一红衣少女闻声上前拜见:“弟子见过师傅!”
    “你为我二弟子,根性不凡,为师也无甚担心。这面太阳星幡,便赐予你防身行道!”
    方晓筱抬头看时,只见一面巴掌大的金色小幡静静浮在面前,幡面之上,一头三足金乌游动不止,顿时大喜过望,爱不释手地将小幡捉到手中!
    “师傅最好了!”
    许听潮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当初也不知是哪个死活不愿拜师!”
    方晓筱大窘,笑嘻嘻嘟囔道:“反正师傅最好!”这才喜滋滋地退到一边。
    “你们还有一位三师弟,名唤许元磁,禀阴阳两仪元磁所生,为师在藏镜阁中所收,只因功侯尚浅,暂且离不得,因此并未随为师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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