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问自记事以来,他就感受到他父母之间的矛盾。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吵架,为了搬家之类的大事吵,也为了晚饭吃什么这种芝麻小事吵。对宋之问来说,他已经对父母之间的相处方式习以为常。
    他是什么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的呢?是从他的父母准备移民开始。
    宋之问的爸爸对于移民是反对的,他心里有着中国人传统“根”的概念,认为他生在这片土地,也应该死在这片土地。可他妈妈却坚持要移民,她给出的依据是为了让宋之问接受更好的教育。
    她的原话是“我希望小孩能在自由开放的环境里长大,不要长成想你一样畏手畏脚的窝囊废。”
    “窝囊废”是他妈妈给他爸爸的绰号,宋之问年幼无知时就学会了“窝囊废”这叁个字。他第一次当着奶奶的面说出这叁个字时,他立马被奶奶训斥了一顿。他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他不懂,为什么妈妈可以这样说,而他不可以。
    他的奶奶听到他的反驳更生气了,生满皱纹的脸沉下来,像是动画片的老巫婆。宋之问害怕了,他已经学会看大人眼色,他知道自己闯祸了。
    当天晚上,他躲在房间里,听着父母之间的争执,他妈妈声嘶力竭地一遍遍重复着“窝囊废”这叁个字,他听到他奶奶煽风点火的声音。年迈的老人却中气十足,“打她,打她”这两个字像是魔咒一样在他耳边重复。他不知道他爸爸到底有没有下手,但他猜测应该是没有,因为当天晚上他妈妈进房间时,脸上并没有任何伤痕,而是挂着骄傲的胜利。
    宋之问一看到她,就知道她赢得了这场比赛,在这场和自己婆婆的角逐中,她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懦弱的母子俩。
    就这样,依靠自己的绝对优势,他的妈妈办好了移民手续,宋之问一家叁口离开了他们生活的地方,来到了美国。
    移民初期,宋之问并不适应,但他在压抑的环境中学会了以最快的速度适应,所以换一个生存环境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难。
    移民之后,宋之问感到他父母之间的关系改善了许多,他们不再对彼此恶语相向。白天,他的爸爸去自己的店里顾生意,妈妈在家里工作处理家务,他去学校。晚上,他们吃着披萨或者自己做的速食,交流着每日的工作生活,在晚饭时听着他讲在学校时发生的事。他们就像普通的夫妻,过着平淡的生活。
    那段时间,是宋之问能记得的唯一幸福的童年时光。
    没有声嘶力竭的叫嚷,没有那个像老巫婆一样萦绕在身边的奶奶,他的父母相处的十分和谐。
    直到,他的爸爸开枪打死了他的妈妈,而自己也因此丧命,他一夜之间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法院判他由他的姑姑抚养他长大。说是抚养,但他的姑姑比他的父母更贴心,他明明是寄人篱下的那个,可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他的表弟总是要让着他,可这样的生活依旧让宋之问感到压抑。
    他上了大学之后,就从姑姑家搬了出去,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他沾染上酗酒的毛病。
    对于钱,他并不在乎,他的父母给他留下了足够他挥霍的财产,他无需努力就能过上别人艳羡的生活。
    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悲伤和叛逆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他和大学里的狐朋狗友每日的生活就是吃喝玩乐,而窦佳就是其中之一。
    窦佳家境一般,早先还算努力,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大二开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学霸变成了小混混。
    宋之问对他的印象不深,只把他当成普通的朋友,当时的他沉浸在酒精世界里,在大学的第叁年,他已经鲜少有清醒的时候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酒精带给了他安慰,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他可以不去想任何现实问题,他可以给自己构想一个完美的童年和未来。在这种近乎于催眠的作用下,他越来越沉迷,直到他们一次醉酒后失手打伤了人,对方提起诉讼,他才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他从他的朋友群中退了出来,自己加入了戒酒会。他没想到,窦佳会跟随他的脚步,也加入戒酒会。
    只是他成功戒了酒,开启了新的人生,但窦佳却没有戒酒成功,而且因为又一次的酒后伤人被退了学。
    但更出乎他意料的是,窦佳把自己的失败全部归结于宋之问,他认为是宋之问导致了他今天落魄的生活,他甚至还曾试图攻击宋之问,但几次都被保安拦了下来。
    之后,宋之问选择回国发展,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窦佳这个人。可最近,他又出现了,带着比之前更深的恶意,一次次威胁他。
    “他第一次给我寄了我在大学时的各种照片,无一例外,都是我在往嘴里灌酒的时刻;第二次,他给我寄了我在戒酒会的照片;这是第叁次…….”
    宋之问握住徐良期的手,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像小孩一般。
    “良期,对不起。”
    他把自己的往事向她坦白,是因为他做好了准备,但哪怕是这样,他心里仍旧不安,他不知道徐良期到底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没有抬起头,只是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开。他闻着她身上的馨香,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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