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娘娘又不是老虎?”话到此,自觉失言,急忙睇了秦顺一眼,转口道:“有多少人想去雪阳宫还没机会呢。不信你回去问问,若是你说不去,定有无数个人打破了脑袋的要来呢……”
    “那就让想去的人去吧,我想回清萧园!”
    段玉裳真想把她丢在这不管了,否则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连自己都要跟着倒霉了。
    严顺还真是头回见到这么不可理喻的人,那么多的秀女,贤妃单单点了她,其中原因暂不提,只看这就是多么大的荣耀?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她……勇闯太极殿嘛,如今却怎么如此别扭,现在弄得他这个一向冷静的人都无法再沉默下去了。
    “小主,咱家可以问问你为何宁愿离开也不愿留在人人希冀的皇宫吗?”
    苏锦翎掂量一番,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不喜欢宫里的规矩。”
    严顺拂尘轻扬,微微一笑:“咱家六岁进宫,从御膳房的太监坐到贤妃娘娘身边的总管,这期间也换过不少主子。按理说,宫里的规矩是要多一些,可是只要咱们做奴才的守好自己的本分,别说安身立命不是问题,晋级封赏亦是指日可待。”
    严顺此前按照贤妃的意思调查过苏锦翎的身世,此番开始对症下药的游说。当然,他是不在乎雪阳宫是否会多这么一个宫婢,只不过为了主子才要办成这件事,况且他深知无论人前人后,只说人的好话,定是有益无害。
    “众所周知,贤妃娘娘深受圣上器重,统领后宫十四年,靠的可不是严苛铁腕。若说起宫里的主子,贤妃娘娘可是最慈善的一个,对我们这些奴才从无打骂,就是责备都很少见。你可知这三日内有多少小主托杂家向贤妃美言让她们入雪阳宫侍奉吗?”严顺面露得意,毫无虚假:“贤妃娘娘的德名想必小主也早有耳闻,如此还有什么顾虑呢?”
    苏锦翎刚要开口,严顺立刻继续游说:“雪阳宫奴才们的荷包总是比别处的奴才鼓,腰杆总是挺得比别处的奴才直,为什么?贤妃娘娘从不亏待咱们。不仅是逢年过节,只要娘娘高兴,那赏赐是随时都有的。小主今年十五岁,十年后出宫,咱家相信,到时小主足可以买下帝京最好的地段——丰荣街的双层正房加厢房并耳房、抱厦共二十余间的大宅子。亭台湖山一应俱全,奇花异草无所不备,车马相迎,华轿相送。虽比不得烈王府,也定是帝京数得上的华贵之处,况小主剩下的银子也足够十个小主游山玩水的度过余生,如此……”
    严顺在宫中这许多年,自是知道若想打动一个人,必须晓之以利,动之以钱,便是无往不利。如此虽俗,可身在凡尘俗世,身为凡夫俗子,又怎能免得了这个俗?就包括皇上,不也对户部看得极紧?
    苏锦翎不禁有些动心了。
    不过是打十年工而已,放在现代社会,有几个女子可以二十五岁就独立置办豪宅?那个年龄怕是正在人才市场蹉跎吧。而且后半生亦不需劳作便可衣食无忧,这简直是神仙样的生活。她向来胸无大志,最大的心愿便是做一条吃饱睡足的米虫,而今看来,她完全有可能做一条最肥大最壮硕的米虫之王!
    当然,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有收获就必定有付出。自由……十年……她大约可以活到七十岁吧,如此十年的小心谨慎也不算过分。在公司打工不也要看老板的脸色?而且即便加班也不一定有加班费,动不动还要以这个理由那个理由的克扣薪水,相形之下,在雪阳宫当宫婢简直是一步登天了。况不仅是严顺,许多人也都说贤妃的好,应不会有错的。再说,自己本就胆小怕事,又能闯出什么祸?待到出宫后,睡着金灿灿的黄金,住着华丽丽的大厦,做着轻飘飘的美梦……人生,不过如此!
    一时竟有些跃跃欲试了。
    严顺心底暗笑,赶紧趁热打铁,发出最后王牌。
    “小主留在雪阳宫,便有机会结识众多贵人。小主品貌一流,到时贤妃娘娘少不得要为小主做主许配个好人家……”
    苏锦翎脸一红,眼前顿时闪过一双冷锐的眸子,那冷锐中透着柔情,正看着她……宣昌,会知道她被分至雪阳宫吗?对了,他是煜王的伴读,煜王是贤妃的儿子,应该会……只是煜王会知道她这个小人物的存在吗?即便知道了,会记得告诉宣昌吗?宣昌说过,“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他真的会来找她吗?
    不对,许配人家?她怎么忘了这个时空盛行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让贤妃给她指婚……
    脸当即白了。
    她这脸色的瞬息之变丝毫不差的落入严顺眼中。他暗暗叫苦,自己真是画蛇添足。不过依他的本事,也不难再度扭转乾坤,当然,现在还不宜透漏太多,谁知道明天会吹什么风?
    “不过若是小主执意离宫,贤妃娘娘自是不肯强留。只是依小主的年纪,一旦回去怕是就要立即寻了婆家,如此……”
    根据紧密观察,严顺断定,此女心有所属,但不知是哪个……唉,贤妃真是年纪大了,竟揽了这么一宗事。可也难怪,七日内竟有两人先后进宫求请贤妃将这个苏锦翎调往雪阳宫,还左三番右四次的求,终磨得贤妃应了。那二人如此恳切,到时若是……唉,这丫头虽水灵,可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就……贤妃怕是也起了好奇之心,想要看看这苏锦翎到底是何等人物呢。
    苏锦翎现今正在处于人生的一个重要十字路口。严顺说的是实情,这个时空男女多早婚,她若现在回了王府,依章宛白的心思,定是不肯留她的,到时以她的力量能做什么抵抗呢?难道要以死相胁,怕是正中了人家的心思吧?况她根本没有死的勇气,活着是件多么好的事啊,即便遇到困境,只要活着,或许下一秒就是希望。
    可是凡事说起来容易,只有当真正落到眼前时才会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微弱。而若留在宫中,她并非聪明伶俐,更不是出类拔萃,她的目的是只保得平安就好,而且贤妃哪能就那么看重她?若真有指婚的心思,娘娘又是个好说话的人,自己只言愿意侍奉跟前,至死不嫁……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应也不会为难她吧,况且比她“上进”的人多的是。再说,严顺说得这般好,八成是以为她也和其他秀女一般求取“上进”想要哄她呢。就包括他前面所说,怕也加入了广告成分,不过权衡轻重,留在宫里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严顺见她面色稍缓,纱质幞头下的额方透出一层细汗。
    段玉裳审时度势,已看出苏锦翎心思动摇,急忙道:“贤妃娘娘还等着呢。”
    严顺微微一笑,前面引路,垂眸瞥见雕刻鸾凤的青石板上那个纤细的影子略一踌躇,到底跟了上来。心下暗笑,虽然执拗,却果真是个好骗的丫头。
    正乐着,忽听得身后传来怯怯的一声:“谢谢严总管,以后就烦请严总管多照应了。”
    他脚步一滞,随口答了句:“小主真是折煞咱家了,怕是以后咱家要请小主多多提携呢。”
    脚步未停,心里却琢磨开了。依他在宫里三十年的阅历,看人不能说十成十的准吧,倒也离不了八成。这丫头不像是个会说俏话的人,仅凭她敢当着他的面就说不想去雪阳宫便可看出,而且那双眼睛……严顺打赌,他尚未在哪个人的脸上见过如此清澈的眸子,即便是六岁的玄徵殿下也早早染上了宫里的处处提防时时小心勾心斗角的习气,哪像她,竟毫不知掩饰,这样的人身在如此深晦的宫中……他莫名的有些担心,是因为那句完全出自真心的感激与期许吗?摇摇头,片刻的忧虑转而随风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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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阳宫宫如其名,四围皆是汉白玉堆砌的园囿楼台廊庑亭阁,仿若雪山冰峰,肃穆庄严的捧着正中一座高大壮阔的绛色殿宇——瑶光殿。
    殿阁长柱飞檐,其势若虹,殿顶琉璃朱瓦尽折日光,其辉耀目。
    进得宫门,忽觉一路行来的薄汗骤然消退,四围香风习习,摇绿拂红。
    苏锦翎好奇的打量周遭景致,但见园中遍植芍药,多为白色,环着一丛艳红,也应了雪中艳阳之意。最妙的是还养着一对仙鹤。那仙鹤就在草地上悠闲的踱步,见有人来,只歪着头看,毫无惊慌之意。
    有清秀的绿衣宫娥迎了上来,一一行礼,严顺则引着二人来到剔梅描金的门屏旁,示意她们稍等片刻,便自行进去通报。
    俄顷,又引着二人入内。
    苏锦翎轻提裙裾,迈过高高的朱漆门槛,学着段玉裳的样子微低着头,行至丈远之后,又效其俯拜在地,口中轻呼:“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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