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奖徽妍?”周浚望了望天色,“现在?”
    “正是!”家人忙道,“宫使已至门前,还拿着诏书!”
    众人唬了一下,不敢怠慢,忙到前庭去。只见果然是官署来的车驾,一名小黄门笑眯眯地走进来,手里拿着帛书,见到周浚,行礼道,“周府丞,别来无恙。”
    周浚认得那位黄门,忙还礼,“原来是马黄门,多日不见!”
    马黄门又与戚氏等人见了礼,看到徽妍,笑道,“这位定然便是王女史。王女史此番立功匈奴,功劳殊异,陛下特令嘉奖,实可喜可贺!”说罢,将诏书展开,宣读了一遍。
    徽妍与众人伏地听诏。只听那诏书里,先是将徽妍赴匈奴救皇帝外甥的事表扬了一番,赐了玉帛金贝,除此之外,还给王家男子加民爵,女子赐缯帛,以彰教化之功。末了,又道,诏徽妍入宫为女史,以助教养公主儿女。
    马黄门让从人将赏赐之物呈上,只见鱼贯十数人,赐物一份一份摆开,映得满堂生辉。
    徽妍看她神色已经好转,心中松一口气,只觉这简直是救命一般及时。再看向戚氏,只见她神色已然好转,看着那些赐物,露出笑容。
    “母亲,你看。”王缪在戚氏耳边道,“这可都是徽妍得来的,徽妍此去匈奴,可是立了大功!”
    戚氏心中亦是宽慰,少顷,又看向徽妍。
    徽妍忙上前:“母亲……”
    戚氏嗔她一眼,却转向马黄门,道, “陛下要召小女入宫为女史?”
    宫使笑眯眯道:“正是。王子居次自幼为女史教导,宫中上下,再无人比女史更当得此任。”
    戚氏神色有些迟疑。
    徽妍知晓这是皇帝在给自己台阶,心头鼓了鼓勇气,小声道,“母亲,王子与居次皆我看着长大,学语认字,皆我教导而成。如今他二人年幼失怙恃,又初来中原,诸事难免不惯。由我教引,总是好些。”
    戚氏看着她,无奈地叹口气,向宫使一礼,“既是圣命,我等岂敢违逆。只是小女往匈奴两月,家人牵挂多时,如今方才归家团聚,总该先缓一缓才是。”
    宫使忙道:“此事夫人可安心,小人出来之时,未央令曾交代,女史如今非官署中人,不必匆忙。若家中还须安顿,迟数日再入宫,亦是无妨。”
    听得这话,众人皆放下心来,一道谢过宫使,送出门去。
    周浚笑道:“大人,徽妍如此得朝廷器重,亦是王氏门楣之光。”
    戚氏皱眉:“光耀门楣是男子之事,女子不好好嫁人为妇,光耀甚门楣。”说罢,又看向徽妍,冷下脸,“此事你必是一早便知,故意不说。”
    徽妍被戳破,窘然,只得赔笑,“母亲,父亲教导我等做事,有始有终才是大善。母亲放心,我不入官署,待得王子居次万事妥帖,我仍回弘农陪伴母亲。”
    戚氏“哼”一声,挥挥手,“尔等都大了,一个个都会说着甜言蜜语来糊弄老妇。什么女史不女史,功劳不功劳,奔波受苦,老妇看着都累!你速速嫁个夫婿是正经。”
    “姑君放心,姑君苦心,徽妍都知晓!”陈氏笑盈盈道,向徽妍使个眼色。
    徽妍也忙连声答应,放下心来,笑容满面地搀着戚氏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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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人终是团聚,戚氏气出了,众人又沾光得了赏赐,皆欢喜一堂。
    “呀,萦也有!”用膳后,王缪清点赐物,看到王萦名姓也在其中,又羡慕又嫉妒,“我若晚嫁几年,这里面也该有我的!”
    “你若今日还未嫁,母亲定然愁得门也不敢出了,无颜见人!”戚氏笑斥道。
    众人皆笑。
    王缪亦淡淡笑了笑,却瞅瞅周浚,不多言语。
    众人七嘴八舌,问起徽妍此番去匈奴的事。徽妍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细细述说。
    “这么说,那位右日逐王,要当上单于了?”周浚问。
    “若无意外,当是他。”徽妍道。
    戚氏摇头:“依我所见,匈奴单于可并非甚好人。当年高祖皇帝都被他们围过,每年也不知送去多少财物,直到武皇帝大战数回,死了多少子弟才将他们赶走。”
    周浚笑道:“大人,如今匈奴早不比当年,你未听徽妍说,这位右日逐王母亲还是汉人。”
    陈氏想了想,遗憾道,“可惜此番出征,恒不得同往,不然杀敌封侯,可是大善。”
    “千万莫去!上甚战场,老妇宁可他一世做郎官!”戚氏立刻摆手。
    说到王恒,王缪说他上月曾回了府中一趟,可惜不能待久,还未用晚膳又回去了。
    “是了,我托人带话入宫去,告知他母亲到了长安之事。他回话说,过些日子兴许能有大假,可回弘农一趟。”王缪道。
    戚氏果然有了些兴趣:“哦?可有确信?”
    “他在宫中有长官约束,岂可有甚确信。”王缪笑笑,“不过他每次说回来,都大抵能回。母亲,要不明日暂且莫回弘农,等两日再说。”
    戚氏想了想,摇头,“他既不定,便莫等了。他得了假,自己回去便是。”
    徽妍听得这话,讶然,“母亲明日便要回弘农?”
    “不然何时回?”戚氏道,“我与你长嫂都来了长安,家中只有你兄长和萦,一干小儿也无人带,如今你也接到了,早早回去才是。”说罢,看着她,“宫中既不催你,便先回家住上半月。公主儿女如今都住在未央宫中,那可是天下最好的去处,有甚不放心?”
    徽妍讪讪,只得应下。
    夜里,徽妍先服侍戚氏睡了,又与王缪说了些话。
    她问了几句徽妍此番去匈奴的事,未几,忽而道,“是了,母亲总让我等去宣明里寻那位刘公子,说就是鲤城侯无疑。可你姊夫去打听,那位鲤城侯的家人却说,他前番不曾去过弘农,尔等可是弄错了?”
    徽妍哂然。
    当然是弄错了,是鲤城侯才怪!
    可嘴上却不好说出实话,支支吾吾,“我也不知,他当时是这么说,兴许回了长安之后又搬到何处去了……”
    王缪狐疑:“怎这般神出鬼没,谁人会无事搬来搬去。”
    他比鬼神还厉害。徽妍腹诽着,忙将话题岔开,问她近来家中可有何事,外甥女们可还好。
    出乎意料,平日姊妹二人见面,王缪说起家常来总能滔滔不绝,可是今日,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说了几句之后,叮嘱她好好歇息,路上照顾好母亲,便走开了。
    过不久,倒是陈氏来找她,与她说了些家中近来之事。
    首先是李绩。
    陈氏说,李绩十日前回到了长安,曹谦按照徽妍的吩咐,去与他交易。此番得回来的钱,比上次多得多,足有十二万钱,曹谦用了五驾牛车才把钱都运回来。
    徽妍听着,精神一振。这些日子,她光顾着操心蒲那、从音,操心郅师耆,却忘了李绩这件事。
    “李君可有甚话留下?”徽妍忙问。
    “无甚话,曹掌事说,那位李君想等你回来,与你面谈。”陈氏道。
    徽妍了然颔首。
    “还有一事。”陈氏说着,叹口气,有些忧虑,“长姑这边,怕是有些烦心事。”
    徽妍讶然:“何事?”
    “其实也是旧事。雒阳周家那边的舅姑,总想着让长姑生个男儿,你可知晓?”
    徽妍心一沉:“此事不是许久不曾提过了么?”
    “那是姑夫调任长安之故,山长水远,他们提也无处提。”陈氏道,压低声音,“上月,周家二位大人到长安来了一趟。那时长姑出门去了,二人就对姑夫说,他们去庙中筮问过,长姑此生命中无男,催促姑夫纳妾,若不肯纳妾,便要姑夫将长姑休了再娶。”
    徽妍面色一变,想到方才王缪神色低落的样子,心头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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