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会便回去,好么?”徽妍对两个小童说。
    他们点点头,眼睛盯着亭外搏击的二人,一瞬不移。
    足足看了二刻,鲤城侯和六皇子终于停下,各已经大汗淋漓。徽妍听到鲤城侯对六皇子分析他的不足之处,指点招式,而六皇子听得十分认真,最后,鲤城侯让他自己再练一练,转过来看向这边。
    他从侍从手中拿过巾帕,擦了汗,走到亭中来。
    徽妍忙起身,向他行礼,“君侯。”
    “女史。”鲤城侯还礼,又与蒲那和从音见了礼。
    “君侯好身手。”徽妍恭维道。
    鲤城侯笑笑:“不过些许伎俩,权以防身罢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刚剧烈使过拳脚,白皙的脸上透着红,看上去精神焕发。内侍呈上浆食果物,鲤城侯在徽妍身旁的案席上坐下,一边饮水一边看着独自练习的六皇子。
    徽妍觉得有些好奇。在她印象中,六皇子跟皇帝一样,并不十分听话,当年她在宫学的时候,听宫人们提起他,也是一脸头痛之色。而如今,看到六皇子跟着鲤城侯学剑,徽妍着实有些刮目相看。
    昨日,徽妍与鲤城侯聊天,他见多识广,令她很是钦佩。不过,她能隐隐感觉到这是一个颇有心思的人。他说的话,总是恰到好处,又不乏风趣,似乎知道说什么能让对方高兴,而且能轻易拿捏分寸,绝无令人不愉快之事。
    徽妍对此并不反感,对于一名贵胄来说,胸怀城府乃是必备,而擅长言谈则更是优点。看着他,再看看六皇子,徽妍便也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六皇子会拜鲤城侯为师。
    鲤城侯说起自己在匈奴时,夜里没了食物,在野地中猎野兽的事。这在匈奴本是稀松平常,徽妍、蒲那和从音都曾跟着去看过,可在鲤城侯嘴里说出来,却是曲折惊险,妙趣横生,逗得三人笑个不停。
    正说得热闹,忽然,蒲那道:“舅父!”
    呃?
    徽妍讶然,抬眼看去,心中一动,果然是皇帝。
    他不知何时回了宫,风尘仆仆,正朝这边走过来。
    众人连忙行礼,鲤城侯和徽妍亦起身,带着蒲那和从音上前,“拜见陛下。”
    六皇子把剑交给从人,也来向皇帝见礼。
    皇帝答过,神色从容。他的目光在徽妍身上转了转,未几,看向鲤城侯。
    “鲤城侯亦在此。”他说。
    鲤城侯道:“禀陛下,臣奉命,在渐台教授六皇子习剑。”
    “哦?”皇帝眉梢微抬,看向一旁的六皇子,露出和色。看着六皇子大汗淋漓的样子,皇帝从侍从手中拿过一块巾帕递给他,“练了几日?”
    “五日。”六皇子答道。
    “每日都来?”
    “每日都来!”
    皇帝伸手,推推他的肩头。
    六皇子晃了两下,用力稳住。
    皇帝笑起来。
    徽妍听着他们说话,眼睛不由地瞅着皇帝。
    她以为他就算早晨回宫,也要到宣政殿去与大臣议事,就算能见他,也要等到午后。心里嘀咕着,徽妍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
    他今日的衣服很是不错,长冠便服,修长俊朗。而令她觉得眼前一亮的事,他的外衣是白色的锦袍。说实话,徽妍一直觉得穿白色好看的男子才是美男子,而皇帝今日的这一身,不得不承认,也很好看……
    正心思浮动,忽然,皇帝转过头来。
    目光相触,徽妍忙若无其事地垂眸转开。
    “朕不扰你。”皇帝与六皇子说了一会话,让侍从把剑给他,“继续练吧。”
    六皇子应下,笑笑,拿着剑走开。
    少顷,皇帝看向鲤城侯。
    “朕弟甚推崇君侯。”他道,“数日前,珣特地向朕提请,要以君侯为剑师。”
    鲤城侯神色谦恭:“六皇子抬爱,臣惶恐不胜。”
    皇帝笑了笑,忽而看看蒲那和从音,“不是说要骑马,怎来了渐台?”
    “来渐台看六皇子与鲤城侯习剑。”蒲那道。
    “舅父,”从音扯着皇帝的袖子,高兴地说,“鲤城侯还会讲故事!”
    “哦?”皇帝看看鲤城侯和徽妍,“甚故事?”
    鲤城侯讪然:“不过些臣在匈奴经历之事。”
    蒲那兴奋道:“鲤城侯要杀那狼,刀没入了狼身,却拔不出来了!”
    “他、他还险些掉到了水中!”从音也咯咯笑。
    “是么?”皇帝淡淡一笑,抚抚蒲那的头,却抬头看看天空,“要落雨了,回宫吧。”
    蒲那和从音闻言讶然,也看看天空。
    “现下便回去?”蒲那问。
    “现下便回。”皇帝道。
    蒲那有些不舍,皇帝却不由分说,吩咐侍卫备马。
    鲤城侯等人连忙行礼,恭送皇帝。皇帝摆摆手,对内侍道,“天色要变,六皇子亦当速速回宫。”
    内侍应下。
    皇帝不再多说,径自离去。徽妍看着他,忙向鲤城侯行个礼告退,带着从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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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步子很快,若非王恒和侍卫们替她带着蒲那和从音,徽妍几乎赶不上。
    天色确实在变沉,沧池上已经起了风,衣袖被吹得呼呼飘起。
    皇帝没有耽搁,径自过桥。
    徽妍想起要给蒲那找剑师的事,忙走快两步跟上,“陛下!”
    皇帝回头,看到那张脸上的神色,徽妍却愣了愣。只见那面上毫无表情,冷峻得恰如头顶的天色一般。
    “何事?”他问。
    “妾……”徽妍犹豫了一下,“妾请陛下为王子遣一名剑师。”
    皇帝听了,眸光似乎更冷。
    “鲤城侯,是么?”他声音一贯的无波无澜,眼睛直直看着徽妍,别有意味,“女史以为,鲤城侯如何?”
    徽妍不知他此话何意,触到那眼神,却忽然不知如何回答。
    皇帝却似乎对她的回答毫无兴趣,收回目光,快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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