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叔修为已经达到了练气境界,已经完全可以进入修仙门派之中,这样的人物可不是靖公主能够使唤的。
    郑守若不是为了报恩一直跟着靖公主,以他当初王府前三的身手潜力,去任何一家都会被奉为上宾,并且会给予玉贝石供他修炼,郑守为了看护靖公主一直没有走,靖公主日子紧张无比,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玉贝石供给郑守修炼,最终的结果就是天份卓绝的郑守修为在十年前就停步不前,并且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间,这一辈子恐怕都在修为上无法再有多少进境了。
    修炼乃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郑守以后的修为会越来越弱。原本的宝石现在已经泯然于众了,不久之后,将会蒙尘消亡。
    就算是早管事,也并非一般人,秀才在皇都那样的地方或许屁都不算一个,但在这火毒城却也是凤毛麟角了,称得上是少有的学问人,在火毒城原本是可以直接做官的,但早管事弃了功名,却给靖公主这个寒酸的公主当管家,说出去都被人笑掉大牙了。
    这些人可以说是在不计荣辱的跟随靖公主,而原因却不是因为靖公主,而是玉夫人,黑叔有句话,“我修炼不为长生,只为报恩。”
    当初玉夫人究竟对他们有着怎样的恩情,他们从未吐露过一个字,大恩不言谢,一切只做不说就好。
    当初玉夫人的风华绝代已经如烟泥远去消散,剩下的就只是几个人心中的一个执念,郑守那句话说得好,死的时候闭上眼睛心中无牵无挂,一生无愧于心,就是潇洒。
    郑守等人远远的就听到前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听起来是苦嫂的痛呼,还有几个男子的笑声和凶狠的狗叫声。
    方荡皱了皱眉,对于每天按时给他饭吃的苦嫂,方荡有着别样的感情。
    郑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身后的憨牛、鸽子等人纷纷咬牙切齿。
    郑守撞开大门,就见公主府门外站着几个短衣衫的壮硕男子,嬉皮笑脸,在他们面前,远处停着一辆华贵无比的四马马车,车厢被布幔挡着,看不到内中详情,眼前地面上有三条半人高的狼狗,正在撕咬除外采买刚刚回来的苦嫂的大腿和手臂。
    菜篮子散在一边,黄瓜豆角散落一地。
    这三条狼狗显然训练有素,死死咬住苦嫂的大腿和手臂,看起来不想要人命,但绝对要人残,说这三条狗能够将苦嫂的胳膊腿生生撕下来都很有可能。
    郑守脑袋上青筋蹦跳,正要上前,但他擅长的是重手摔打,速度稍慢,鸽子奇瘦如猴,身法比郑守快一线,已经到了那三条狗前,飞脚连踢,直接将三只大狗踹飞出去,三条大狗每一条都足足有一百多斤,寻常人抱都抱不起来,鸽子这脚法相当有火候了。
    憨牛则将苦嫂扶起,就见苦嫂左腿和双臂上是血淋淋的窟窿,他们要是再晚来几分钟苦嫂的肉非得被生生撕下去不可,到时候,苦嫂就只能落下残疾,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干不了活。这对于一个下人来说,比要了她的命还可怕。
    憨牛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甚至已经发青了,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对面嬉笑的几个男子中的一个。
    这人生的一张好面相,虽然不是那种典型的帅哥,但却比一般的帅哥多了阳刚气,一身皮肤细腻白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已经过了锻肉阶段进入淬血阶段了。
    并且方荡已经听不到这人犹如擂鼓般的心跳,这说明他已经越过心如擂鼓的淬血第一节炼心,进入了淬血第二节去渣。
    这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这样的修为,甚至比郑守还要高明。
    其余的几个人都在嬉笑,但只有这个年轻人脸色并不好看,看着苦嫂身上的伤有些发呆。
    憨牛愤怒的吼道:“王火,你做三姓家奴也就罢了,但你他娘的竟然……”
    郑守一摆手,拦住憨牛剩下的话。
    郑守一张面孔阴沉得要滴出黑水来一般,语气却出奇的淡,手中的两个核桃缓缓转动,双目注视着那个男子道:“王火,你要做什么?”
    王火呆滞了片刻后,才将目光看向郑守,随后,王火深吸口气,艰难的咽了什么下去,紧接着王火整个人都开始变化了,神情变得开始坚定起来,眼神也变得刚硬无情。
    王火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师父,我不想和你一样,明明有大好的天赋,却因为几块破石头卡在炼心上再也无法更进一步,我今年十九岁了,我没有多少个十九岁可以挥霍,等到了你的年纪,就算给我成山的玉贝石,我的修行也再难前进,师父,对不住了!”说着王火咚咚咚的磕头。
    郑守坦然受之,这是诀别礼,这个头磕下去,从此之后,师徒关系荡然无存,在尊师重道的玄天大陆上,这种师徒诀别礼除非是师父赶徒出门,轻易无人敢用。
    就算自己的师父犯下滔天大错,作为徒弟来说,往往也不过是想办法帮师父弥补,敢对自己的师父行这个礼的徒弟简直将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从今之后,没有人愿意再收他为徒,也没有人愿意当他的徒弟,旁人提起这个人都是各种不耻,连自己的师父都敢不认,狼心狗肺,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信得过他?
    王火这样做简直就是绝了自己在凡间的后路,除非能够进入练气境界,成为修仙者,否则前途暗淡。
    看着王火在这里咚咚磕头,和王火一同前来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一丝蔑视笑容。
    王火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脑门溅血,这才从地上缓缓站起,随后一撩短袍,嘶啦一扯,撕下一块来,朝着憨牛等人一丢,这是割袍断义了。
    憨牛脸上反而没了怒气,露出阴沉沉的冷笑来,这个磕头插香,当年喊着同日同时死的兄弟,他早就不认了。
    磕头断师恩,割袍灭友情,王火是彻底喝出去了。
    方荡却并不懂这些,他站在一脸愤恨的鸽子后面,再次扭头看向被搀扶着走向门内的苦嫂,血撒了一地,犹如一条小河一般,蜿蜒进入了王府大门,方荡舌尖不由得轻挑了一下那颗微微发酸发甜略一回味却有些苦涩的奇毒内丹。
    鸽子呵呵冷笑道:“王火,郑老大养了你十九年,他是你师父么?他是你爹!不错,郑老大在公主府所得玉贝石数量不多,但却也未必不够他冲击更高境界,他之所以如此,是将自己的玉贝石给了你,没有郑老大含辛茹苦省吃俭用的腾挪,你能有现在的修为,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三个头绝师恩,但十九年的养育之恩你怎么还?再磕三个头?”
    郑守手中转动的两个核桃速度越来越慢,眼中的精光都开始变得迷蒙,似乎回到了当初那个雪夜,那个即将冻死的婴儿,还有那一泡浇在脖颈上的滚烫童子尿……
    王火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不错,师恩好还,活命之恩如何回报?
    王火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狞厉起来,深吸一口气,表情又变得冷漠惨白,平静得如同一张白纸一样。
    缓缓地,王火说道:“这个恩情我应当用自己的一只手来还,但我还不了,我还要修行,断一只手就绝了修行之路,这养育之恩,我不还了。反正从我走出公主府后,就已经是个卑鄙小人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正人君子,既然如此,我就将小人做到底吧!”
    王火说着,伸手弹了弹方才跪地弄脏的衣摆,云淡风轻,似乎将十九年的养育之恩就当成这些灰尘一样弹掉了。
    郑守有些迷蒙的双目重新变得清明起来,内中神光闪烁,此时郑守再去看王火的眼睛,内中已经没有了旁的杂念,看到他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王火眼中也没了之前的那种挣扎,直接毫不胆怯的和郑守对视,只将郑守当成是自己修仙大路上的一块石头,要么踢走,要么垫脚。
    话说到这里,什么情分都算是完了。
    郑守深吸口气,随后一摆手道:“咱们回去!”
    这实在是一句窝囊话,旁人找上门,在门口将苦嫂几乎打残,却无法报仇,只能缩回去,这窝囊气叫几个侍卫一个个脸色难看之极。
    方荡莫名其妙的看着郑守,眼前的事情他看了个大概,基本上也都明白了,王火这小子果然不是东西,活命之恩,比天还大,王火竟然说算就算了,方荡要是郑守就冲上去杀了王火。
    谁知道郑守竟然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来。
    方荡看向周围的几个人,就见他们一个个脸色难看,看向王火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便要退回大门之内。
    王火一双眼睛毫无畏惧的扫过所有人,在郑先面上稍稍停顿后,凝视了郑先的尚未磨砺成型的苦皮,露出一丝不屑,沉沉说道:“一群窝囊废,我离开你们就对了,如你们这般窝窝囊囊的活着,不被自己的无能活活气死就算不错了,更别说想要修做纵横天地,念头顺达的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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