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安义找到娘,把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江黄氏拍着大腿道:“义儿你说的太对了,安勇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娘也说不动他,连妍儿变得也有些不听话了。你爹死的早,你不在家,娘一个妇道人家,心里急也没办法。”
    “你舅舅家的兄弟姐妹原来还好,有钱后一个个就像变了个人,特别是东泉,一天到晚勾着安勇就知道惹祸,你大舅二舅就是泥菩萨,只知道做活哪会管家,你三舅成天不着家,在外面还养起小的来了,秀兰有事没事就来我这里哭,弄得我烦心死了。唉,这有钱啦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
    ……
    江黄氏絮絮叨叨地好一通埋怨,江安义等娘的牢骚发完了,道:“娘,你也不用太焦心,趁现在还没出事,我想定个家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说清楚,让大家都明白,谁要犯了事就按家规处置。”
    “好好好,娘也觉得家业大了该有些道道,不能和以前一样糊里糊涂过日子。义儿,你说,该怎么定?娘听你的。”
    江安义笑道:“这事不能由我说了算,得把舅舅们都请来,大伙商量着定,要不然一家人要闹生分的。”
    江黄氏捂着嘴笑,道:“你的舅舅你还不知道,除了三舅认识几个字,你大舅二舅跟娘一样,大字不识,能定什么家规?”
    “娘,话不能这样讲。”江安义微笑地看着娘,这两年家境好了,娘的脸色变得白里透红,风韵十足。江安义暗叹了口气,爹死的太早,娘受苦了。“家规并不要什么圣人言语,不是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吗,咱们家的家规就挑些‘老人言’写上去,大家听得懂,人人都知道,做起来就不会有难处。”
    “这法子好,我这就让人叫你三个舅舅去。叫安勇他们也来听听,别到时说不知道。”江黄氏急火火地站起身,喊人去叫三位舅老爷和侄少爷。
    一柱香后,江家正屋内挤满了人,江安勇和几个表兄弟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地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妍儿带着几个表姊妹在侧门探头探脑地张望,江安义看到妹妹,举手相招,妍儿高兴地跳起来,跑到哥哥身边,得意地向门外的表姊妹们昂着头炫耀着。
    江安义想了想,出声道:“大家都进来听听吧,遵守家规不光是男人的事,女子也要遵从。”
    江黄氏小声地告诉三个兄弟请他们来的意思,大舅黄开山笑道:“这样的事俺们哪说得上来,让义儿弄好了告诉大家,哪个兔崽子敢不听看我不抽他,这些日子我也觉得不对劲,家里作的太过了。”
    三舅瞪了一眼正和妍儿打闹的小女儿,转过脸来道:“这是大事,义儿说的不错,一个大家族是得有些规矩。红儿,不要和妍儿抢玩具,到爹旁边来。”
    江安义看到屋内乱糟糟的场景,提高嗓门道:“我先说一句吧,老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长辈的话晚辈要遵从。”
    这句话立时得到三个舅舅和娘的点头同意。二舅黄开路道:“我记得爹在世的时候常说‘做人不能忘本’,安义,你看这句行不行?”
    “当然行,外公说的好极了。”江安义提笔将这句记在纸上。江黄氏插嘴道:“爹这句话我也记得,现在老三就有些忘本了,还养起小婆来了。”
    黄开林尴尬地道:“姐,说正事呢,你提这事干啥?”
    三舅妈气哼哼地道:“这怎么不是正事,今天当着大伙的面,你说清楚,那个娘们你打算怎么办?”
    黄开山沉下脸,道:“老三,这事你做的是不地道,秀兰跟着你拉扯这些孩子吃了多少苦,你可不能忘了本,有了两个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不然哥可饶不了你。”
    “行行行,大哥、三姐你们别说了,我回去就将她打发了。”黄开林敷衍着,岔开话题道:“我也想起一个,‘人怕没脸,树怕没皮’。”
    众人兴致很高,七嘴八舌地抢着说,一下子就集了数十条,江安义从中挑了二十条记好,清了清嗓子,一一念给大家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人往高处走,鸟向亮处飞;穷莫失志,富莫颠狂;和气生财,忤逆生灾;人越嬉越懒,嘴越吃越馋;有理赢,没理输;天凭日月,人凭良心’。”
    念完之后,江安义问了一句:“大伙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大舅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些平常说的话,连妍儿都听得懂。”妍儿听到舅舅说她也听得懂,不懂也得装懂,连连点头表示她懂了。
    江安义拍拍妍儿的小脑袋,笑道:“那我考考你,‘人往高处走,鸟往亮处飞’是什么意思?”
    妍儿歪着头想了想,忽扇着大眼睛道:“哥,是不是说人走路要往山上走,小鸟要向着太阳飞。”
    众人哈哈大笑,江安义 解释道:“这是说做人得努力上进,就象鸟儿自然向光亮处飞一样。”妍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会将这些家规刻在竹简之上,以后大家就要照着家规行事,如果谁有违背,请三个舅舅和我娘处罚,大伙同意不同意?”
    听到要责罚,正屋内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覤,不开声。江安勇哼哼唧唧地站起来道:“哥,我不识字,这么多家规我也记不住啊,要不,我就算了。”
    “安勇,你还想算了,首先就是你要照做,要不然我用大竹条 子抽你。”江黄氏柳眉倒竖,厉声喝斥着。江安勇一缩脖,坐回位置上,不敢再吭声,旁边那些蠢蠢欲动的表兄弟们也不敢吭声了。
    江安义道:“安勇说的也有道理,不识字要记这些家规确实不容易,而且就算硬背下来也不见得知道是什么意思。”众人脸上泛起笑容,江安勇高兴,哥哥就是偏向自己,知道自己不愿意受约束,替自己说好话呢。
    将安勇等人的笑意看在眼里,江安义心中暗笑,接着道:“过年时三舅和我说起要办家塾,正好两件事放在一起办,我打算请个先生到家里来教大家识字,家规里可有‘三代不读书,不如一窝猪’,你们不想变成猪吧。这些家规看似简单,其实里面蕴含着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要先生教你们识字,逐渐把道理讲给你们听,你们才会真正明白家规的意思,自然也就记下了。”
    大伙苦了脸,刚才说的欢实,现在一听要读书识字了,不能再成天地撒欢,每天要坐在家塾里被先生管着,听说背不出书还要打板子。纷纷把目光投向家长,希望能从自家父亲的脸上看到反对的表情。
    黄开山一拍桌子,喝道:“江黄两家有今天靠的谁?没有义儿你们还在田里刨食,不要说读书,你们从私塾门口过人家都嫌你们身上脏。现在有机会让你们读书了,一个个还像上大刑似的,怎么,不乐意,不乐意从明天开始跟我下田去。”
    大舅一通咆哮,吓得众人如同雨打的鹌鹑,不敢开声。
    三舅笑道:“读书总是种田强,东河、东水几个你们也看到了,以前在家时跟你们一样,现在走出去也像模像样的,在外面别人得叫他们黄先生、黄管事,至于三舅我,”黄开山自得地摸了把胡须,道:“他们管我叫黄员外。”
    看到众人露出羡慕的眼色,黄开山趁热打铁道:“外面的花花世界可好看了,你们不想一辈子呆在乡下吧,你们看安义书读的多,走到仁州去了,将来还要去京城,去各地任官。你三舅不认识多少字,但也到过文平府,德州地面上没有我没去过的,东河他们到过的地也不少,为啥?就是因为他们认识几个字。”
    江安义暗暗佩服,姜还是老的辣,三舅一席话说的众人动心了。
    家塾的地点放在江家,二进院有一处小院落,原是用来待客的,腾出来收拾好给先生住。先生的人选江安义也有了,以前县学里的一位同窗,周昌华周秀才年近五十。周秀才为人老实敦厚,饱读诗书功底深厚,奈何运道不足,六次赴举不中。孙辈出世后,周秀才息了上进之心,安心在家开私塾教书。
    江安义亲自到周秀才家中请人,以二十两年资请他到家中就塾。周秀才开私塾年收入不过七八两银子,这一下子翻了一倍多,平山镇离县城也不远,江安义与他约定每日半天课,每旬歇一日,节庆日照歇,这条件是一等一的丰厚了,周秀才欣然同意。
    就馆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妍儿闹着也要上学。因为事先没有讲过,江安义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周秀才得知后笑道:“令妹才八岁,无妨的,我孙女也跟着我识些字,女子将来相夫教子能知理识字也是极好的,如果你觉得男女有妨,就用竹帘围一下好了。”
    家中事先议定,十六岁以下的人都要到家塾就学。江安勇苦着一张脸在哥哥面前磨叽:“哥,我还要练武呢,哪有时间读书,要不我就算了,反正有哥你在,将来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江安义不理他,板着脸道:“不行,读书只用半天,余下的时间练武足够了。安勇,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一天到晚地胡闹,我已经跟娘说过了,你要是再不听话可真要用大竹片抽你了。”
    周秀才端坐在书塾正中,受了孩子们的拜师礼,妍儿和红儿在竹帘里面向先生飘飘万福,接过江安义递过来的戒尺,家塾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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