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善堂”,余知节的眉头深锁。余知节知道积善堂是李家历代族长所居的地方,暗契放在那个地方有什么办法可想,总不能带兵前去搜查吧。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安义,你不妨先到十里八村多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我明日到李家去拜望李老爷子,看看能不能让李家主动退还多有的田地,县里的账册也要加紧清查清楚,看看李家有无隐瞒田产。唉,人手不够用啊。”
    “余师,按大郑律,凡投献土地者,视情节轻重处以罚银、戍边、充军等,要宁县令派衙役到各乡各村宣读。再按林阳县的处治办法,能在一个月内主动以暗契归还田地缴清欠税者不纠,如经查实则从重处罚,这样做能震慑一些人。”
    余知节点点头,道:“办法不错,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了。”
    入夜,江安义又出现在寨西的悬崖上,轻车熟路落在菜地,顺道到李来壮家听壁角。正巧,里面正说李来和一家住进了内院,要见一面都不容易了。
    八成是软禁起来了,总比关在石屋里好,江安义自我安慰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李来和的家。
    来过两次了,一次是黑夜一次是白天,夜路走起来轻快了许多。巡逻的队伍难不住江安义,总能及时的避开,功夫不大,就来到了内城边。
    内城比外城还要雄伟,清一色的条石叠就,只有一个拱门通向城内。江安义站在暗处向门洞处张望,门前点着数个火把,将拱门照得通红。十二名庄丁挎刀持枪分立两侧,要想从拱门通过是不可能的。
    江安义沿着内城墙转开了圈,看看有没有低矮处。半个时辰后,江安义失望地回到了拱门处,三丈高的城墙,到何处都是一样,自己的功夫再好,没有借力处,也无法登上三丈高的城墙,或许要造个飞爪。
    一队牛车从内城出来,江安义心头一动,如果能潜入到牛车底,说不定能混入内城。牛车不久后重新折返,车上满载着新收的谷物,原来是拉粮食。
    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手,江安义不知自己能否人不知鬼不觉地在牛车行进间进入车底,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牛车来到一处空场,场子上堆满了谷物。
    牛车等着装车,车把式聚在一处闲唠。江安义悄无声息地伏到了牛车底部。
    功夫不大,牛车动了,江安义紧紧地拉住车底下的支架,顺利地通过了拱门。等牛车停下,众人卸粮的时候,江安义已经顺利地潜到了暗处,内城总算进来了。
    这里应该是谷仓,借着灯火,江安义看到仆人将一袋袋金黄的谷物倒入粮仓中,粮仓深挖在地下,也不知能储存多少粮食。想起自家高高耸起的两个粮仓,江安义脸红,三百年世家,底蕴着实深厚。
    不是感慨的时候,江安义辨了辨方向,李家庄寨坐南朝北,月亮在西,方向有了。大郑的建筑讲究中轴对称、方正严整,所以江安义不担心找不到和善堂,沿着中轴线往下找就是。
    很快,江安义就晕了向,虽然是中轴对称,但李家内城的房屋却有如螺旋,一圈一圈错落有致,也不知是按八卦还是九宫排列,反正江安义找不到北了。
    已经二更天了,灯火逐渐熄灭,整个李宅慢慢沉睡在黑暗中,江安义的耐心快要被耗光了,真想化身为巨人,手持一把巨刀,将眼前这些障眼物都扫去,露出深藏的积善堂来。
    猛然想起来时站在崖顶眺望过李家庄寨,居高临下,一览无遗。江安义打量了一下四周,不远处有个亭子,立在假山高处。
    来到亭中,果然视野开阔,约十余丈外有处高楼,有七八丈高,楼顶处亮着灯光,不知什么所在,但江安义知道不会是积善堂。
    估计了一下大概的位置,江安义惊讶地发现,中轴就在高楼旁边。有了参照物,江安义很快找到了和善堂,就在这座高楼的后面不远,匾额上“积善堂”三个金字在黑夜微弱的月光下依旧清晰可辨。
    轻手轻腿地来到门边,推了推,里面闩着。退后几步,江安义正想打量能不能从围墙的矮处进入,突然一道强光从高楼中射中,照在江安义的身上。
    灯光陡然亮起,江安义暗道不好。虽然自己一身黑衣,脸上也抹了黑灰,但若被人认出或者抓住,那就完了。身形一矮,江安义向屋檐下窜去,灯光多出几道,追踪着他的身影,也不知这灯光是怎么聚成一束的。
    “笃笃”数声,江安义藏身在柱后仍觉得劲力十足,对方射箭了。紧接着锣声响起,“进贼了,抓贼啊。”
    喊声响起,四处的灯光接连亮起。
    江安义头皮发麻,自己太大意了,这几年的顺风顺水让自己变得胆大妄为,行事少想后果。如果被李家抓住,浑身有嘴也说不清,身为清仗副使,状元郎,夜入民宅,意图不轨,所有的努力都将化成了泡影。
    绝境能使人爆发出无限潜能,江安义头皮发炸,感觉脑中一声“轰”响,灵觉随着响声发散开去,几道黑影迅速地穿堂跨院向自己靠来,远一些无数嘈杂的脚步从四周向灯光聚拢处而来,再远一些,似乎脚步声有序地朝着拱门而去。
    绝不能坐以待毙,转念之间江安义已经决定了突围方向。悬崖在寨西,现在城墙关闭,最好的法子就是从悬崖处返回,至于怎样突出内城,江安义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借着柱影,江安义迅速地向西挪动。灯光追踪而来,江安义索性一脚踹来身边的房门,不顾屋内的惊叫声,直接从另一面穿窗而过,借着屋子的背光处,三窜二窜,总算将讨厌的灯光躲开。
    还没来得及直起腰,身后有恶风扑来,有人追来了。
    狭路相逢只有你死我活,江安义往左一转,一只大脚蹬空,来人止不住身形向前窜去。江安义抬腿,结结实实地踹在那人的胯部,将那汉子横的喘出去丈许,撞得墙壁都直忽悠,籁籁声不断。
    前面是处宅院,院中已经亮起灯火,江安义不敢闯入,迅速地听了一下四周动静,转而向旁边的月亮门洞跑去。
    头刚伸过门洞,“呼”的一声,一条大棒猛向头上敲来。江安义运气在手,用手一摚,“叭”的一声,木棒生生折成两半。
    不理会那人,江安义直接一窜而过,里面是个花园,竹影婆娑,花香袭人。
    出了花园不远就是内城墙了,江安义径自奔花园的围墙跑去。围墙高约八尺,估摸了一下,江安义两腿用力,身形往上拔起,双掌在墙上一按借力,轻飘飘地就要越过围墙。
    “鼠辈,休走。”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喝声,一道劲风朝后背劈来。
    真气外放,以气御敌,是内家高手。江安义心头一震,世家底蕴果然不凡,居然连内家高手都有。念头转动之时,身形已经做出反应,双腿向前在墙上一点,借助反力如鱼跃水,身体在空中倒勾弓起。
    从上看下,江安义看到丈许外有个身影,双掌向前推出,刚才的劲风无疑是此人所击。
    江安义毫不示弱,就势一拳猛击,劲风如柱,凝而不散。那人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内家高手居然会做小贼,根本没有防备,被拳风击中面门,头往后一昂,向后倒去。
    数声呼喝从后面响起,一人快逾奔马,在那人倒地之前将其扶住,连连呼道:“师傅,师傅。”
    打了老的来了小的,江安义不敢多留,趁此时无人拦他,脚尖再点,身形飘起,在墙上一按,翻过了围墙。
    前面不远就是内城,江安义迫不急待地向内城跑去。内城高达三丈,笔直毫无借力之处,飘身向上根本没有可能。不过有内城就一定有登城的马道,江安义顺着城墙找马道。
    身后已经火光通明,李府的人循迹追来,不用多久就会找到自己。江安义心中发急,脚步如飞,跑出半里,前面火把通明,登城马道。
    马道上庄丁列成横三排,每排五名汉子手持长枪蓄势准备,城墙之上,弓箭手弯弓待发,一场厮杀不可避免。
    事到临头须放胆,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火光,江安义伸手掏出短刀,从衣襟上割下一块黑布,蒙在脸上,毫不犹豫地朝马道冲去。
    “什么人,站住。”数声警告后,箭发如雨,向江安义射来。
    江安义此时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那些箭在他的感知里变慢了,箭射来的角度、到达身体的位置、到达时间的先后在江安义的脑袋中清醒地显示出来。
    手中短刀挥舞如电,“啪啪啪”,箭被拨得四散,江安义丝毫无伤。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听说过大将军在两军阵前能够拨打雕翎,眼前这位用一把短刀居然也做到了,这是什么妖孽?
    江安义可不管对手怎么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最下一层的庄丁还未从惊呆中清醒过来,江安义已经一闪而过,直奔第二层。
    弓箭手投鼠忌器,生怕伤了自己人,不敢放箭。
    第二层的庄丁忙紧起长枪,匆忙之中长枪根本没有劲力,江安义手中短刀一划,两个枪头落地,身子一挤来到五人中间,身形一晃,靠外侧的三人立足不住,向下摔了出去。
    刚靠进第三层,长枪分成二批,前三后二,上下两路向江安义扎来,将江安义的去路拦死。下面两层的庄丁反映过来,举枪从后面追来。庄内的那些人也已经追至。
    那位师傅被江安义击倒的汉子,怒啸一声,两臂振起,有如苍鹰,腾空而起,途中在马道上点了一下,转眼就来到江安义的身后。
    前有阻敌,后有追兵,江安义身陷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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