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回到宫中放松下来石重伟不免呵欠连天,熊执仁原本还想跟他细议一下扩大声誉之事,见状站起身道:“殿下好生歇息,明日朝会后早些返回东宫,老臣和江大人还有事情与殿下商议。”
    第二天朝会,左相孔省问及宿西县一事,太子将经过简单描述一遍,最后的处理结果要等大理寺问清案情后再奏报天子处理,众臣皆称善。
    右相马遂真问大理寺卿吕良真,道:“吕大人,不知大理寺办案之人可以回报。”
    “禀马相,案情复杂,闻讯前来诉冤的百姓太多,短时间内怕难有结果。”吕良真恭声道。
    其实大理寺的官员已经送来一份密报,里面罗列的案件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十张纸,吕良真准备散朝后将这份密报附在自己的密奏中向天子禀报,石慎一案关系重大,该如何结案要等天子圣裁。
    石重伟记着昨夜熊执仁让他早些回东宫有事商议,站起身看了一眼静坐在一侧的楚安王,道:“孤王还有事先走一步。石慎一案父皇十分重视,三法司要商量出个处治办法来,皇弟眼下兼着刑部的差事,不妨多花点心思,有了结果会同三法司告诉孤,孤再向父亲奏报。”
    石重杰心中暗骂,自己是来看热闹的,太子却要将自己拖下水,可是太子找的理由不容反驳,只得起身恭声道:“是。”
    东宫,詹事府,熊执仁和江安义谈笑风声。
    一大早熊执仁便来到东宫,见到江安义笑道:“江大人,昨天做的一篇好文章,熊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太子忠孝、仁义、礼智、勇让之说发聋振聩,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宵小胆寒,熊某钦佩之余,一夜细思以为还可为太子添上温良之名,急着来与安义商量商量。”
    石重伟回到东宫时,熊执仁和江安义已有定计。熊执仁道:“殿下在宿西县所为可圈可点,天子嘉许、群臣称善,太子在百姓中的声誉也定会高涨。太子在朝会之时,老臣和江大人拟了个奏折,太子奏上或许能添些彩头。”
    接过熊执仁和江安义两大智囊的联手之作,石重伟展开观看,片刻览罢,喜笑颜开,拿起笔在奏折的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取出随身所带的印章盖上,然后吩咐道:“速将此折送往政事堂,让政事堂与今日的奏章一起送给父皇。”
    雁山别苑,石方真心事重重,午膳随便吃了两口就来到书房等待朝中送来的奏折。虽如江安义所说,是石慎一案是他辜负皇恩在先,属于自作孽,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年落水获救的场景时常在脑海中浮现,让石方真感到心烦意乱。太子命大理寺审案、龙卫查抄家产,应该有回报了,自己要看看石慎一家到底犯了哪些罪,能否从轻发落。
    刘维国也感到不安,他生恐石慎老来糊涂,手上染上人命就难逃干系了。心中患得患失,小太监惊讶地发现一向稳如泰山的刘公公不时伸长脖子往书房门口张望。
    脚步声终于响起,小太监抱来政事堂送来的奏章,刘维国取过放在桌案上。石方真把政事堂的奏章先放在一旁,示意刘维国将两份暗奏打开。刘维国保管着暗奏皮匣的钥匙,开锁时他看到这两份奏折一份是龙卫所奏,另一份是大理寺卿吕良真所奏,不用问这两份暗奏都是关于石慎一案的。
    石方真先拿起吕良真的奏折,看了片刻便拍案怒道:“罄竹难书,可恶至极。”一把抓起桌上厚厚的奏折,在手中抖动着,对刘维国吼道:“刘维国,这就是你所说的谨慎人,你拿去看看,石慎一家都做些什么,省得说朕不顾念旧情,忘恩负义。”
    刘维国连忙跪倒在地,此时不便分辩,索性接过吕良真的暗奏看起来,看到吕良真在奏折中罗列的罪行,刘维国眼前发花,心中发凉,若这些罪行查实,石家够抄家灭门好几次了。
    “石慎倒是个人才,替朕当的好家,早知道朕的户部尚书就该让他来做了。”耳边传来石方真殊无笑意的“呵呵”声,刘维国头皮发麻,这是万岁气极的表现,不知道龙卫的那份暗奏中又说了什么触目惊心的话。
    “刘维国,你来看看龙卫查抄出石慎的家财,此等无君无父的东西,杀了都脏了朕的刀。”石方真将龙卫的奏折“啪”的一下丢在刘维国面前,突地一下站起,像只暴怒的公牛在书房内横冲直撞起来。
    “万岁息怒,石慎有罪自有国家王法处治他,既是烂肉忍痛挖掉就是,届时将其公诸于众,百姓只会交口称颂,绝不会损万岁半分威名。”刘维国劝道:“老奴糊涂,还误会太子听信馋言,请万岁降罪。”
    刘维国一番连打带消果然让石方真的怒气平息下来,石方真停下脚步长叹一声:“他要自作孽,朕也没有办法,只是当年的情分不能不念,他年岁已大,总不能让他挨上一刀,他的罪过朕替他担了,天下臣民要骂就骂朕吧。”
    刘维国松了口气,拣起石方真扔在地上的奏折细看,龙卫的奏报中细列着抄没石慎家的财产:金一万八千两,银三十四万余两,铜钱五万六千余贯,宅院四处,商铺十三家,地契六百四十余顷,字画、珍玩等若干……
    长长的名录与大理寺所列的罪名可相媲美,刘维国暗暗心惊,拿自己的私产与之相比,恐怕十分之一都不如,这么多财富积累里面有多少血腥、腐臭可想而知,难怪万岁气成这样。
    “朕赐给太子的皇庄是一千顷,石慎的儿子石逢恩十年间将皇庄变成了三千四百顷,果然是生财有道,余知节跟他比差得远呢。”石方真坐回椅子,继续愤愤地道:“可是他给东宫的进献还是按着一千顷来给,其他的钱都进了他的腰包。拿着皇家的好处却让百姓们骂太子贪得无厌,刁奴欺主胆大的很呢。”
    刘维国默不作声地起身,将两份奏折整理好摆在书案上,万岁正在气头上他不敢替石逢恩求情,只能等石方真消了气再想办法。刘维国没想到,自己眼中乖巧、可爱的小胖球会如此胆大妄为,这一劫怕是难躲过去了。
    石方真发了通火,拿起政事堂送来的奏折开始批阅,头一本便是太子奏请《中秋普天同庆疏》。石方真疑虑立生,宿西县查抄石慎家产所得甚巨,莫非太子想用这些银两大肆庆祝。
    对于太子奢华的性子石方真向来不喜,他看到宣、昭两帝时期的奢糜致使国力耗尽、民怨沸腾、江山不稳,所以即位以来克勤克敛苦心操持,才使社稷中兴,而太子好游冶的表现让石方真深为忧虑,生恐他走上宣、昭的老路,江山所托非人。
    皱着眉头往下看,石方真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笑容,等奏折看完,提起朱笔在上面写下“准奏”两个字。
    转头看见刘维国一脸戚容,笑道:“老东西,朕都不愁了你苦着脸做甚,太子这篇奏章甚合朕意,摄政以来伟儿确实让朕刮目相看了。”
    刘维国知道轮到自己凑趣发问了,笑问道:“太子爷奏请了什么事让万岁如此高兴?”
    “伟儿说这段时日东宫和楚安王府暗中比试中秋节赏谁发的多,杰儿的楚安王府据说节赏将近十两了。”石方真眉头微蹙了一下,杰儿向来节敛,怎么这次跟东宫攀比上了,黄家是不是该敲打敲打。
    念头闪过,石方真继续道:“伟儿经过宿西县一事,发现天下穷苦人不在少数,眼看中秋将至,准备不与楚安王府攀比,节赏仍按往年旧例发放,多出的银两凑成一万两,捐给各州县的抚幼养慈院,让院中的老人小孩能吃上月饼。”
    刘维国赞道:“太子一片温良之心,着实让奴才感佩。说实话,这一万两银子不算什么,难得的是这份心意。恭喜万岁,殿下能体会万岁克勤克敛之意,再多的银子也换不来。”
    石方真开怀大笑,刘维国的话总能说到他的心里去,提起笔在奏折上继续写道:“太子有此心意,朕甚慰。着户部拨银二十万两,由各州县先行购买月饼送予抚幼养慈院中,中秋月圆之夜普天同庆,为朕即将出世的皇孙祈福。”
    写完后,石方真重新看了一遍奏章,笑道:“这笔字是熊执仁所书,朕估摸是他和江安义两人合计出来的主意,太子能从善如流,也不枉朕的一片苦心。”
    想了想,石方真道:“传旨,今年中秋佳节由太子替朕主持中秋赐宴,着东宫臣属一并与宴。”
    圣旨传回京中,天子嘉许太子温良的消息很快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天子还夸过太子忠孝、仁义、礼智、勇让,如果太子妃再产下皇孙,储君之位越发稳如磐石,这个时候不抓紧讨好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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