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大街往小巷走,两旁的房屋变得低矮,墙角是杂乱的物品和垃圾,巷子散发出一股尿馊味和霉腐味,让人直犯恶心。几个光着脚的小孩从身旁跑过,杨思齐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一摊污水,拐进他们临时租住的房屋。
    街面上都是玄武岩搭就的房屋,但这个仿如另一个世界,夯土混杂着草筑成的墙壁已经有些年代,墙面斑驳着,屋顶还长着草,几块破木板挡在门前,杨思齐掀开木板进了屋。
    屋内漆黑一团,火撚子一晃点着屋角的松油棒,火苗“突突”照亮屋内,墙壁上空漆黑一道,是松油棒燃烧后浓烟写下的痕迹。屋内没有床,屋角堆着杂草,一圈毛毡卷着堆在上面,估计便是他们的铺盖。一张歪歪斜斜的桌子,三条腿的木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先前说话的汉子怒道:“当年我看中拉亚的潜力,费尽心力将她从田韦国救了出来,又花费了许多钱财来培育她,没想到事到临头她居然畏缩,真是气死我了。”
    杨思齐拍拍他的肩膀道:“国清,成事在天,不必纠结。何况拉亚没跟卡络索前去,并不意味着她畏缩,我看这个拉亚像是有胆识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放弃,且耐心等待,实在不行便由你我出手。”
    另一人在凳上坐下,阴沉着脸道:“世间多背信弃义之徒,我看这个拉亚信不过。”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赫然是混水寨的三当家赵良铁。十余年的时间将一个阳光青年打磨成满面胡须、一脸颓废的壮年汉。
    混水寨归降郑军,赵家三兄弟当时被封了个小官,杨祥亮接任安西大都督后,有意让赵家兄弟剿匪送死,赵良才、赵良汉战死之后,赵良铁愤然投靠了元天教,铁心反郑,要为哥哥报仇,成为大齐国年轻一代的干将。
    杨思齐沉吟思索,刘子维逝去后,他成为了大齐国的顶梁柱,政务、军事悉出于其手,大齐国皇帝吴海生垂拱而治。西域联军败退,不仅前功尽弃还要换人赎人,参战的各国或多或少地伤及元气,只有大齐国杨思齐事先得到消息,裹胁了一批财物和郑人回归。杨国齐靠近大齐国的四十里处戈壁找到一处小绿洲,派人建成军镇,藏兵一千,大齐国有了进退之地,称得上蒸蒸日上了。
    正当杨思齐思量着找什么借口向尉车、居须这些接壤的小国夺些好处,一名来自尉车国的暗使找到了他。暗使是尉车国西辅国侯二王子伯廉所派,他给杨思齐带来了惊喜。
    尉车国国主年老,眼见得不久于人世,大王子卡络索强势,将两个异母的弟弟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卡络索正在聚集兵马,准备庆典之后向莎宿用兵,伯廉得到消息,他和弟弟莫威都在前锋之列。伯廉大恐,他和弟弟只是粗通兵事,身为前锋那是送死,就算活着恐怕卡络索也要想办法除去他们。
    既然大哥不给活路,伯廉当然要奋起反击,向父王哭告毫无用途,伯廉想到了大齐国。大齐国抢夺尉车国的克托特县时,伯廉作国使者出使大齐国索要克托特城,与杨思齐打过交道,这个郑国的叛逆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特别是身边的护卫挑衅杨思齐,被他三掌击得吐血,大齐国有不少这样的能人,难怪能在异域立足。
    这次出使伯廉无功而返,却知道了大齐国高手众多,所以这次对付卡络斯他想起了杨思齐。暗使带来了伯廉的要求刺杀卡络斯,条件是承认克托特县归大齐国所有,再割让贡沙县、什普县给大齐国,与大齐国建交,成为守望相助的兄弟。大齐国不缺钱,杨思齐最想得到的便是土地,如果有了这两个县经营个十来年,杨思齐自信西域二十八国一定会成为二十九国。
    大齐国的实力弱小,只能在戎弥和尉车国的夹缝中求生,不能明火执杖地去杀卡络索,于是便动用了拉亚这颗棋子。刘子维为了大齐国呕尽心血,派手下化装成商人在各国伏下暗子,他死之后杨思齐萧规曹随,继续不余余力地布局。这些棋子有王公贵族、有贩夫走卒,也有像拉亚这样的舞女,或结以恩义,或胁以把柄,这些暗棋平日隐伏,到了关键时候才会动用。
    杨思齐对拉亚并无信心,虽然拉亚习练过缎体术,身手还算不错,但卡络斯武功高强,护卫众多,拉亚要想杀他只能在私室之中趁卡络斯不备才有可能。想到事情败露之后可能引发尉车国的大力反击,杨思齐决定亲自前来看看,拉亚如果没有得手,他便冒险试试。
    拉亚成功地吸引了卡络索的注意,却没有趁机跟他回宫,为这次刺杀行动蒙上了一层阴影,杨思齐等人难免郁闷,只能耐心等待,普通人根本进不了王城,就算杨思齐三人武功高强能潜入王城,也难避守护的卫士,更不能说找到卡络斯将其杀死。
    机会还是有,即将到来的佛门法会尉车国的国主、王子和大臣们会参加,每年阿弥陀佛圣诞庆典更是必到,这个时候不禁百姓前去观看,若是能寻机接近,奋然一击杀死卡络斯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江安义很快得知卡络斯看中拉亚的消息,有素瑟城之事在先,江安义感觉这个拉亚不简单,说不定是有意接近卡络索。不过事不关己,江安义自不会去多管闲事,他来钵石城是了解尉车国的国政,为今后西征做参考。
    接下来的几天江安义和朴天豪等人分成两组,在外城闲逛,很快从钵石城表面的繁华后看到法纪废驰、权贵横行,官吏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殴斗、抢劫、盗窃随时随地在这座城市中发生。
    江安义带着饶思安、索图来到街上的一家酒馆。尉车国的大街上满是的酒馆,钵石城出产的麦酒很有名,初入口时有种淡淡的苦涩,紧接着麦香味在口齿间流敞,在嘴中绽开清新的花朵。江安义喜欢上了这种滋味,每次回内城之前都要到酒馆喝上几杯,听着游吟艺人随口即兴的吟唱,耳边不同的话语交杂着,和着麦酒一同饮下的是思乡的情怀。
    江安义当然不会那种拥挤不堪、空气中满是汗味的酒吧,在靠进内城入口处有家挂着雪莲花招牌的酒馆,这几日江安义都在这里饮酒吃东西。推开转动的活门,悠扬的风琴声传入耳中,一角的表演台上有人在表演。与郑国的酒肆略有不同,最里面用长长的木台围成柜台,四方木桌摆在店中,有的用三四张木桌拼成长台,屋内点着烛火,不算明亮但是很有情调,靠左边的一排桌子有锦幔围着,做些特殊的买卖,庆典马上要召开,有不少舞女出入酒馆挣些外快。
    江安义扫了一眼,酒馆内只有三成客,朴天豪等人还没有来,便径直向右边角落里的桌子走去。没有伙计上前招呼,索图走到柜台前,轻敲着木台道:“两桶麦酒,鸡肉、牛羊肉和熏鱼、挂肠之类的东西按十人份上,至于蔬菜、甜点你看着上。”
    说着,掏出枚金币拍在柜台上,店主熟练地一扫将金币拿在手中,笑道:“马上就来。”接连几天的生意,店主已经知道这伙郑商是不错的客人,不闹事,小费给得足。
    浓汤上桌的时候,朴天豪等人到了,这种西域风味十足的浓汤江安义喝不惯,皱着眉头喝酒,朴天豪轻声地把今日见闻禀报了一番,这几日所见大同小异,江安义道:“明日法会我到王城是看看,你们愿意去听法会的一起,不愿意去的随意玩耍,不要惹事便是。这几日呆在钵石城有些厌了,等参加完庆典之后咱们就动身前往莎宿吧。”
    转门晃动,杨思齐等人走进酒馆,站在门前目光一扫,立时认出了角落里的江安义。杨思齐眨眨眼,自失地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又遇上了。”
    感觉到目光,江安义扬脸,目光相碰在一处,江安义冷声道:“杨思齐。”
    杨思齐大踏步上前,拱手礼道:“江老板,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赵良铁看到江安义怒哼一声,道:“江大人,你这次乔装改扮又要害谁啊。”
    江安义一愣,打量了赵良铁两眼才认出这位是当初混水寨的三寨主,当初他跟随洪春化名潜进混水寨这位三寨主对自己不错,赵家三兄弟投降朝庭也是他一手操办,可惜后来赵良才、赵良汉身死,赵良铁叛逃到元天教,说起来自己有些对不住赵家兄弟。
    “原来是赵兄,江某有礼了。”江安义站起身来行礼道。
    赵良铁怒目而视,两个哥哥要不是信了江安义的谎言投降了朝庭,怎么会落得身死的下场,两个哥哥虽然不是江安义害死,但这个姓江的难脱干系。
    江安义叹了口气道:“赵兄,当年之事……”
    “姓江的,不必多言,你我之间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赵良铁断然道。
    杨思齐道:“赵兄弟,家仇先放在一边,将来战场上遇见杨某帮你讨个公道,我有笔生意跟江老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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