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安虽自打穿越后发布过不少谕令,但都是他口述,由刘主薄撰写,如今亲自写还真是头一回,不由有些拿不定主意,正犹豫间,就见崔同一脸煞白的闯进来,上上下下将谢景安看了好几眼,才后怕的道:“府中发生这般大的事,竟有刺客行刺,殿下怎么没让人将属下唤起来,还是属下自己听到动静,问了问宿卫才知晓的,殿下可有受伤,查明是谁背后指使的吗?”
    崔同上来就是一大堆问题,谢景安听的头都疼了,谕令也写不下去,干脆将笔一丢,看着他道:“事发突然,本王忙着处置,再者有林将军同姜铮沈卫在场,你一个不会武的扈从又帮不上什么忙,将你唤起来也是多一个人担心而已,而且刺客也不是冲着本王去的,本王毫发无伤,倒是沈卫挨了一箭,至于幕后主使,本王心下有了猜测,只是没证据而已。”
    崔同张口还要再问,谢景安却忽的看他一眼,表情依旧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和蔼可亲了,谢景安道:“其他的事先放一边,本王倒是有件事要问问你,你方才进来时,向本王通禀了吗?”
    崔同愣了一愣,才豁的明白过来,一张小脸变得惨白,请罪道:“属下骤然听闻府中有刺客行凶,慌乱之下才忘了通禀,属下有罪,还请殿下责罚。”
    谢景安倒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他的身份在那儿,再平易近人,该立的规矩也要立起来,再者说方才他只是在撰写谕令,崔同贸然闯进来也没什么,可若是他正巧用淘宝买了什么东西,正放在手上研究,崔同就这么闯进来,发现了他的秘密,那他为了保密,杀还是不杀?
    杀了他良心难安,毕竟崔同还只是个孩子,放在后世也就是个初中生,可是不杀呢?那他要如何解释,是不是要担心崔同会泄密?这么长年累月下去,他哪怕再自律也忍不住要多疑,倒头来崔同还会难逃一死。
    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也好,谢景安不得不硬起心肠,立这么一个威。
    更何况,他最近的确对崔同太过纵容,崔同毕竟不像林言,不能太过放任自流。
    第107章 活着
    只是崔同到底只是个孩子, 罚的太重了, 谢景安于心不忍, 因此斟酌了片刻, 道:“罢了, 你也是无心之心,又念在初犯, 不好苛责于你,这样罢,就罚你禁足三日, 为本王抄抄佛经,既让你长些记性, 也磨磨你的性子。”
    崔同没想到谢景安真要罚他,微怔之下红了眼眶,一脸欲言又止, 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就委屈的退了下去。
    崔同这一受罚,不过片刻的功夫就传遍了王府,是以就连刘主薄都知晓了, 进到书房行礼之后并未直接说正事, 而是为崔同求情道:“微臣听闻崔小管事今日触怒了殿下,被殿下责罚, 崔小管事虽犯了殿下忌讳恃宠而骄,但到底年纪太小了些, 殿下好生训斥他一番就是,至于禁足抄书,殿下就看在他往日勤谨的份上,饶过他一回吧。”
    “好你个刘主薄,”谢景安笑骂道:“平日里外面的事你要管着本王,如今连王府的事你也管着了。”
    刘主薄被谢景安几句话说的脸色微微发白,谢景安看他吓着了,才一转话题道:“非是本王苛责,而是他确实该约束一二了,他即便办差再勤谨忠心,可该守的规矩也是要守的,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仗着本王宠信,谁都能像他一般情急之下不经通禀就进本王书房,那本王还有何威严可言?”
    “这……”刘主薄被谢景安说的怔了怔,才道:“是微臣莽撞了,殿下身为藩王,理应如此。”
    谢景安见他没有再劝的意思,便语气微松,让他在下首就座,问道:“刘主薄这般早就来求见本王,可是也为了昨日有刺客夜闯王府之事?”
    刘主薄在椅子上宽坐,点点头道:“这般大的事,微臣身为王府主薄,自然要来看看殿下,再问问刺客的事可有了眉目?”
    谢景安道:“昨日林将军倒是抓了一个活口,只是那活口嘴硬的紧,林将军审了一夜,也没问出什么来,只是对于幕后主使之人,本王倒是有了猜测。”
    “殿下猜测是莫州城守吗?”刘主薄问。
    既然他能想到,刘主薄自然也能想到,谢景安没有惊讶,笑着道:“看来这个莫州城守嫌疑很深啊,刘主薄同林将都跟本王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在讨论这个事情,本王有一样东西先要给刘主薄看看。”
    说着谢景安将昨晚收到的账簿递给他,刘主薄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东西,面露惊异之色,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待翻看了几页之后,刘主薄又是震惊,又带着些激动道:“这东西……这东西殿下是从何而来,有了这东西,再加上林将军搜来的罪证,足够将刘家绳之于法了,只是这账簿牵涉甚深,仅凭殿下一人恐力有不逮,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说到正事,谢景安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沉吟了片刻,道:“这账簿牵连甚广,除了莫州若干官员,还有朝中大臣牵涉其中,本王嫉恶如仇,倒是想把这群牲畜一网打尽,只是本王也有自知之明,仅凭本王之力,只怕未必是这些人的对手,再者……”
    谢景安微微一笑,“本王如今最该做的是韬光养晦,好好发展封地才是,刘家以及本王封地上的一干官员就罢了,本王身为藩王,处置了就是,至于其他的,本王万万不敢沾身,还是将这个难题丢给父皇吧。”
    看到谢景安头脑如此清醒,并未被骇人听闻的案子气的失去理智,不由心下稍安,赞叹的看着谢景安道:“殿下能如此想,是王府之福,也是封地百姓之福,只是这账簿太过烫手,殿下该如何将它交到皇上手上,以及,殿下还是没有告诉微臣,这本账簿是从何而来?”
    谢景安便将杨姑娘的事大致与刘主薄复述了一遍,刘主薄听完面露动容,叹息道:“这杨姑娘倒也是为奇女子,若是幼时不曾被拍花子拐走,以至于有这般坎坷的身世,待长大后,不知是何等绝代风华。”
    刘主薄叹息不已,谢景安也很是同情,摇头道:“账簿是一定要送的,但狡兔三窟,本王总要扰乱他们的视线,才好将东西送出去,不过如今官道都叫大雪封住了,送个书信尚且勉强,更不要说账簿了,待等春日雪化了再从长计议吧,还有杨姑娘寻亲的事,本王可是答应了,要为她找寻亲人,本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到那时一起解决不迟。”
    刘主薄也觉得此时不是好时机,道:“殿下说的是,雪厚难行,总要等官道的雪都化了,才好筹划,只是这账簿在莫州一日,昨夜的事就有可能再次发生,殿下也要当心些,万万不可着了那些小人的道。”
    谢景安点头道:“这个刘主薄放心,王府有本王从长安带来的宿卫,忠心无比,又有林将军这等高手,必定会万无一失的,再者这些威胁只是暂时的,大雪虽堵住了本王想要出去的路,却也堵住了其他人想要求援的路,只要料理了莫州的这些人,这账簿与杨姑娘就算安全了。”
    谢景安几乎各个方面都想到了,刘主薄也没什么想要再说的,正欲告退,却被谢景安扯住了,径直揪到书案前,刘主薄正有些疑惑,就见随意一瞟,竟是瞟到招兵两个大字。
    ……
    杨清音有好些年不曾好好睡过一觉了,许是脱离了魔掌,又交出了账簿心下轻松,竟是一觉沉沉的睡到近午时才悠然醒来。
    有王府的下人伺候她梳洗,她坐在镜台前看着妆镜中自己模糊的脸庞,竟一时有些恍惚,好似自己身在梦境中一般,让她觉得分外不真实,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掐自己一把好证实是不是在做梦时,就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进到暖阁,福身行礼后笑着道:“杨姑娘起了,昨晚可好睡?我家姑娘让女婢来问问杨姑娘,午膳时辰到了,可要与她一起用膳?”
    听到午膳二字,杨清音忍不住有些脸红,却依旧落落大方的道:“那谢过你家姑娘了,我梳妆好了,这就来。”
    杨清音跟在下人身后向内堂走去,就见上首的椅子上坐着一位长相尤其漂亮的姑娘,杏眼桃腮,气质温婉,一看就是大家出身。
    杨清音自诩貌美,却也忍不住生出自惭形秽之心,正要福身下去行礼,就被林婉扶住了,笑着道:“杨姑娘这是做什么,你我平辈,又没有身份高低之分,平日见了互唤一声名字就罢了,何须行礼?快快随我坐下,我不知杨姑娘口味事咸是淡,便叫膳房看着做了些,若是不合口味,杨姑娘直说便是,我再让膳房的重新做些。”
    “那怎么好?”杨清音有些受宠若惊的摇头道:“我这人不挑嘴,咸淡皆可,姐姐就不必忙活了,我吃什么都行的。”
    “那可不行,”林婉挽着杨清音的手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道:“殿下可嘱咐了,让我好生照应着你,若是不能让你处处妥当,殿下可要怪罪我的。”
    杨清音一惊,就要说话,林婉却先开口道:“你莫要紧张,殿下性情温和,待谁都是如此,既让你在王府住下,你只安心住着就是,只是王府人多,你轻易不要走动,若是觉得闷了就看看小说话本,亦或者做做针线,待我从工坊回来,再来与你说话。”
    “工坊?”杨清音不解道:“工坊里不都是些男子吗?姐姐莫不是要去寻人?”
    “不是,”林婉摇摇头笑道:“我去的工坊里没有男子,只有女子,你身在莫州,想必也听说了,殿下建了不少工坊,我去的就是其中一间,不过这间工坊与其他不同,里面并不做那些香水香皂,只制棉衣手套,因为都是针线活,是以都是女子,并无男子。”
    “都是女子的工坊?”杨清音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怎么会有一间只有女子的工坊,难不成女子还能跟男子一般,每日上工,拿工钱回家?”
    林婉在初次听闻这个消息时与杨清音一般无二,因此见杨清音这个模样并没有取笑,而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是啊,若不是我亲身经历,只怕我也不相信的,但这间工坊的确如你所想,每日巳时上工,酉时散工,管一日两膳,论制出的成品拿工钱,只要你会做针线,每日不偷懒勤勉些,比男子拿的工钱也不枉多让。”
    “这……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杨清音激动了一会儿,猛的想起了什么,紧紧抓着林婉的手忐忑的道:“那姐姐……姐姐能带我去看看吗?我这近十年都是论在后宅里,从未上过街,也没看过都是女人的工坊是什么样,姐姐能带我去瞧瞧吗?姐姐放心,我很懂礼数,不会给姐姐添乱的。”
    林婉闻言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道:“我倒是想带妹妹去,只是昨夜才有刺客闯进王府想要杀你,若我贸然将你带出府,岂不是羊入虎口,只怕即便我同意,殿下也不会准许的,妹妹还是在府里歇着吧,我尽量早些赶回来陪妹妹说话,可好?”
    林婉怕杨清音会不高兴,又加了一句,道:“我回来给妹妹带工坊里制出来的玩偶,那玩偶极为可爱,摸着手感松软,殿下还送进宫给康安公主做节礼呢。”
    杨清音有些失望,但也知不是她能任性的,再者她觉得能脱离从前地狱一般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因此笑着道:“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的,姐姐只管放心去工坊就是。”
    林婉细细看了她两眼见她不似作假,便放下心,又与她说起从前听来的一些趣事。
    杨清音被林婉逗的欢笑不止,心里甚至觉着,就算寻不到家人,这样生活也挺好的,找一间不大的宅子,在工坊里做着工,只要有工钱拿,哪怕不嫁人生子,也能自己养得活自己。
    最重要的是,他听闻顺王是一位仁德的贤王,自之藩莫州后做了不少为百姓造福的好事儿,她昨夜也见了,的确是一位温和的王爷,有他在,她是不是就不用害怕会有宵小欺辱她,能安心生活了?
    从那样的地狱里逃出来,她是不想再回去了,也不想再嫁人生子,只要能有口饭吃,让她干干净净的活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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