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世上的事情,真就有那么巧,越是担心什么,那事情就越会发生。才从御道街那边拐了个弯,就听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过来,三个人停住了脚步,站在屋檐下边,一动也不动,心中有几分紧张。
    约莫十来匹马奔着到了眼前,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银色盔甲的将军,他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三个人,大喝了一声:“你们三个是做什么的?怎么夤夜前行?”
    嘉懋无奈,只得站了出来:“回将军话,我母亲得了急病,特地出府来给她请大夫。”
    过了关门鼓便是宵禁时分,宵禁以后除了军中急件与延医问药这种急事能在街上走,否则都是要被责罚,嘉懋只能硬着头皮用请医生这个法子了。
    “你去请大夫?”那将军上下打量了嘉懋一番,见他穿着的是云锦袍子,嘿嘿冷笑了一声:“你穿得这般富贵,可见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有钱人家,给主子请大夫,都是丫鬟婆子出来的,如何会亲自出门请大夫?休得骗我!”他朝屋檐下边那黑色的影子里瞧了瞧,便见着了相宜浅浅衣裳一角,眼睛瞪大了几分:“你这分明是拐了良家女子出来私奔!”
    嘉懋被他喝破行藏,也不再掩饰,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个银锭子送上:“这位将军,我与这位小姐彼此有意,可家中却坚持要我另娶她人,我不能负她,故此与她约好逃出来,两人准备去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两人!”
    那将军冷笑了一声,从腰间拔出长剑,往嘉懋的银锭子上一挑,寒光闪过,相宜紧张的大喊一声“嘉懋”,从屋檐下边冲了出来,一把将他抱住:“嘉懋,嘉懋,咱们回去罢。”
    银锭子掉到了地上,滚了两下,停在了那里,那将军不屑的看了下,大声吩咐手下:“快些,将这淫奔的男女捉起来,明日查查,看看谁家走失了公子小姐,等着两府前来领人!”
    这两人穿得实在好,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公子小姐,出了这样得丑事,两家少不得要出银子打点,求他封口,总比这一个银锭子要强,那将军主意打得响当当,就连一个银锭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听着说要被押回五城兵马司的衙门,嘉懋有几分慌张,面前这个只是副将,自然不认识他,可那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却是见过自己的,若被押去了那里,那他肯定会通知杨老太爷过来领人,那自己与相宜也就跑不掉了。
    “方嫂,方嫂!”此时也只能寄希望于方嫂能将这十多个军士给放倒了,嘉懋转头喊了两声,却见方嫂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被人点中穴道了一般,根本就没往前边来。
    这五城兵马司里边,竟然也有这样的好手?嘉懋大惊失色,抓住相宜的手看了她一眼:“相宜,我这就去抢匹马,咱们一起逃,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相宜点了点头:“好!我跟着你!”
    得了这句话,嘉懋信心大增,猛的跳了起来,趁着那将军没注意,空手就去抓他的剑柄,那将军觉察到风声,朝旁边避让了下,失了平衡,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
    嘉懋心中大喜,使出杨老太爷教他的功夫,挥掌运气,朝那将军劈面而去。那将军嘿嘿一笑:“没想到小白脸还会点拳脚功夫!”他索性从马上跳了下来:“来来来,咱们打个痛快!”
    第二百六十八章出师未捷被擒获
    夜色茫茫,如水的月光照着街头,白惨惨的一片,数十条身影步步紧逼,将那一男一女逼到了一个死角。
    相宜拉住嘉懋的衣角,低声道:“嘉懋,咱们和他们说个清楚,逃不掉就算了,咱们回去罢,我不能让你失了名声。”
    “相宜,这个名声有什么要紧的?难道还比不上咱们的自由自在?你别管,我与那个头目拼上一拼,若是能打得过他,那说不定咱们还能有一条出路。”嘉懋一边打量着那逼近过来的副将,一边心中暗自想着,若能将他擒住,用刀子架住他的脖子,命他送自己与相宜出城,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相宜回头看了看方嫂,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有几分焦虑,看起来这个副将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嘉懋跟他去斗,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不过事到如今,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那副将一个虎跳过来,嘉懋才抓住他的手,准备将他摔倒在地,身后几个人奔了过来,众人一把扭住了嘉懋,相宜脸色发白,扑了过去,抓住一个人的手使劲掰:“你们放手,放手,快些放手!”
    “放手?你也别想跑!”一个军士轻而易举就将相宜给揪住:“走,和你的情郎一道回兵马司去,有什么话,就到那里去说罢!”
    “休得胡来!”那副将来呵斥了一句,这两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肯定会有人来找的,万一自己的手下粗手粗脚伤害了他们,反而落不得好——京城里边到处都是当官的,金明池旁边的风雅楼上掉下一块木板,砸死十个人,肯定有六个是四品以上的官员。
    手下听着那副将喝止,赶紧停了手,嘉懋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将军,只要你不伤害她,怎么样都可以。”
    “你们俩先跟我回兵马司,我不是那无缘无故就胡乱行刑的,总得问清你们俩的身世,请家里人来接你们回府。”副将翻身上马:“带走。”
    “大人,那边原来还有一个人哪,现在不见了!”一个军士忽然想起那第三个人来,回头一看,屋檐底下空空如也,只有一地寂寞的月色。
    相宜擦了擦眼睛,方才还见着方嫂在,此时那边却不见人影。
    方嫂……今晚好像有些古怪,相宜跟着那些军士慢慢朝前边走着,心里中忽然有了几分疑惑,方嫂不该是这样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屋子里灯光一明一灭,杨老夫人脸上有一丝微微的笑容:“果然是被五城兵马司的抓去了?他们也真是运气背,怎么出门就遇着巡夜的了。”
    容大奶奶却没杨老夫人这分好心情,她忧心忡忡:“母亲,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可不是人住的地方,嘉懋怎么能在那里过夜?母亲,赶紧将他去接了回来罢。”
    杨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着急什么?年轻人,吃点苦也是应该的,再说他要是不吃苦,你如何去劝服他回心转意?”
    容大奶奶抿了抿嘴唇,抖着声音道:“我也不要他回心转意了,他想娶谁便娶谁,还请母亲帮忙,去求求皇上,将皇后娘娘那赐婚的懿旨收回来便是。”
    “我瞧着呢,你这只是迫不得己,根本不是因着看到相宜的好处才诚心的接纳她。曼娘,我和你说过,一定要让你看到相宜的好,看到她是多么为嘉懋着想,你现在别慌张,咱们做事就要做个全套,也就是这么几日的事情,你且在旁边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相宜是一个多么适合嘉懋的姑娘,到时候你才会怜惜她,喜欢她,她嫁了过来以后,你才会真心实意接纳她。”杨老夫人笑着看了看方嫂:“你现在就拿了我的名剌去五城兵马司,让他们不得亏待了嘉懋与相宜,明日自有人去领他们回来。”
    方嫂即刻拿了杨老夫人的名剌去了五城兵马司,见了杨老夫人的名剌,那刘副将脸上变色,连声赔不是,赶忙喊着军士放人。
    “将军不必这般紧张,我们家老夫人说了,今日天色晚了,他们两人又受了惊吓,别挪来挪去的反而不防病,春夜里头还有寒气,仔细感了风寒,故此让他们在这里住上一个晚上,只是请将军别亏待他们两人,明日自然有人来领。”
    那副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一连声喊了军士过来,将自己与另外一位副将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让了给嘉懋与相宜住,还让人军士在他们两人房间外边轮值,生怕他们要什么东西没用人答应。
    “大人,那两人是谁?”一个军士见刘副将竟然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宁可与他们来睡大床,眼睛都瞪圆了:“我们惹了哪家府上?”
    “休得再说!”刘副将嘴巴闭得牢牢,私奔乃是为天下不耻之大事,若自己不识好歹说了出去,只怕容家与杨家都会饶不了自己,好不容易攒了这么多年才爬到副将之职,就会被自己嘴巴把不住门给革了去。
    第二日一早,杨老夫人便收拾得整整齐齐,身上穿了一件银红色镶淡白色水纹边的褙子,外边还搭着一件小毛衣裳,头上抹额的中央,那颗红色宝石有拇指大小,闪闪发亮,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
    容大奶奶巴巴儿站在那里,低声道:“母亲,可是要去接嘉懋回来了?”
    “五城兵马司那边,自然是你过去。”杨老夫人笑了笑:“我要送连翘进宫呢。”
    “我……”容大奶奶心情有些复杂,她自然是想去接了嘉懋回来,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相宜。虽然杨老夫人总是说她各种好,可在自己眼中,她真不是个配得嘉懋上的——至少她竟然撺掇着嘉懋跟她私奔!
    若不是她开了口,嘉懋怎么会要想到和她夤夜淫奔?傍晚的时候,嘉懋还扶着她进了自己院子,一直侍奉在她身边呢!
    “你又怎么了?为何就这般固执己见,不肯换种法子看问题呢?”杨老夫人摆了摆手:“曼娘,真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在容家呆久了,就跟你那不开窍的婆婆一样,小心眼儿,只看到眼前三寸远的地方。你只管去将两人接了回来,然后照我说的去做,看看相宜究竟能为嘉懋容忍到什么地步!”
    “是,母亲。”容大奶奶面红耳赤,不敢出声,她看不起婆婆容老夫人,只觉得她尖酸刻薄又小气,可现在面对自己母亲的批评,她却觉得似乎还真有些那样的感觉,以前那个开朗豁达的自己去了哪里?
    她仿佛见到了当年的自己,与母亲一道在山间小道上奔跑,归真园里留下过她多少欢快的笑声。可是随着光阴流逝,慢慢的,她越来越世俗,只是在斤斤计较着自己的小家究竟有多少收益,又失去了什么。
    一切都被她放在一杆秤上挂着,试图想看看能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就在这衡量里,她失去了本心,只看见利益,看不到人生里至善至美的那些东西。
    容大奶奶有几分羞愧,她轻声喊了一句“母亲”,而杨老夫人此时已经在玉竹玉梅搀扶下慢慢的朝外边走了出去。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曼娘,有些事情,想通了就好,母亲知道你是个热情大方的人,不会容不下你将来的媳妇,以后他们小两口还得要你给些关照呢。”
    “母亲……”容大奶奶怔怔的望着杨老夫人的背影,心里一阵阵酸楚。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见着军士送名剌进来,大惊失色:“快些,快些请容大夫人进来。”
    皇后娘娘的侄媳妇,杨老夫人的亲女儿,这来头可真是大,自己哪里能得罪她!
    一角淡紫色的衣裳从门边出现,容大奶奶激动得一步走了上去,拉住嘉懋的手:“嘉懋,嘉懋!”
    嘉懋看了容大奶奶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相宜呢?”
    容大奶奶停了一阵子,才低声说:“她已经被方嫂接回杨府去了。”
    “哦。”嘉懋淡淡的应了一声:“走罢。”
    容大奶奶看着面前的嘉懋,心中好一阵难过,现在的嘉懋已经不是小时候那般乖巧听话,他有了自己的主见,再也不会千依百顺——其实,嘉懋小时候也没千依百顺过,只要是遇着那骆相宜的事情,他总会固执己见。
    莫非这是前世就结下了的孽缘,今生一定要有此磨难?
    坐在马车里,容大奶奶只觉得路面很不平坦,一路颠簸,望了望身边嘉懋,很不是滋味,她伸手碰了碰嘉懋:“嘉懋,你快别这样了,母亲瞧着你这样子,实在有些难过。”
    “母亲,我也不想你难过,可你怎么就不能体谅儿子呢?”嘉懋的脸毫无生气,声音里似乎没有息怒,说话的语调平平,让容大奶奶更加难过起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遭反对步步荆棘
    每一步似乎都那么艰难,走在青石小径上,似乎扎着脚底疼痛。没踏出去一步,心中就牵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在揪着她的心。
    相宜站在雨花阁门口,院子里传来“沙沙”的响声,金珠拿着笤帚正在扫地,粉色落花被扫到了树底下,小小的一堆。
    这些花瓣昨日还开在枝头,今日便坠入泥土中,残败如斯,相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昨晚还在欢喜鼓舞,今日却已经没有半分期待。
    “姑娘,进去罢。”方嫂扶住相宜的胳膊:“先去歇息,昨晚姑娘肯定没睡好。”
    相宜慢腾腾的走了进去,推开门,不见连翘,很不习惯。
    “连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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