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庄太妃有点恍惚起来。
    也只恍惚了那一瞬,庄太妃又回过神来,听叶少蓝把安平郡王的话说完了,笑道:“你爹真是个偏心眼儿,不过虽说偏,倒偏的明白,并不信徐氏肯为你哥着想。”
    安平郡王这种偏心,并不是相信徐王妃对元配子女好,而是明知道她对他们居心不良,却当不知道,所以庄太妃才叹气道:“这样才是没药救的!”
    叶少蓝听的扑哧一笑。
    她心中也是明镜也似的,她从自己的乳娘,从姨母、舅母等处断断续续听到的往事,也大约知道些当年的情形,父王与母亲是一对怨偶,父王在与母亲定亲前,就有了心上人,正是如今的徐王妃。
    可当年徐家不仅比不上顾家显赫,甚至徐老太爷西北一战的粮草问题,被先帝贬斥,正是风声鹤唳之时,而顾家有致仕的太子太傅,也就是先帝的老师,又有一品大员,子弟中五品以上官员十数人,正是如日中天,烈火烹油般的鼎盛,老安平郡王又与顾尚书相交莫逆,最终是顾家幼女成为了世子妃。
    庄太妃拍拍叶少蓝的手:“以前,不仅是我,连你外祖母、舅母们也常教你,姑娘家还是柔和些好,如今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好处,以前我以为你母亲是因为太刚强才与你父亲不好的,这些年我也渐渐明白过来了,其实不是那回事。”
    那话对着叶少蓝,庄太妃也不好说,安平郡王心中如此不忿,娶妻娶的不情不愿,妹妹就是有千般好,在他心里又如何比得上徐氏?
    只是当年顾家两位嫡女,姐姐性子柔和爱笑,妹妹却刚强骄傲,后来姐姐进了宫,封了庄妃,盛宠二十年不衰,妹妹与夫君成了怨偶,早早离世,下意识中,顾家连同庄太妃都把问题归在妹妹的性子上,加上叶少蓝与庄太妃亲近,不知不觉间,就养成了这样柔和的个性。
    不过好在内心清明,算得上外柔内刚的。
    正说着,已经听到外头谢纨纨的笑声,大约是跟哪个宫女说了一句话,清脆的笑了一声,然后她走到门口来,像往常一样,靠在门边往里打量,看见叶少蓝就笑道:“蓝蓝也来了?来给你爹做说客的吗?”
    大约是因为刚才庄太妃说过一模一样一句话,叶少蓝感觉太鲜明了,不由的都怔住了:“姐姐怎么知道的?”
    “嘻嘻。”谢纨纨笑着进去,自动坐在庄太妃另一边,顺手就搂住她的手臂,笑道:“你爹虽然是个偏心眼儿,可又不是糊涂蛋!”
    她可没什么兴趣聊安平郡王,只笑嘻嘻的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儿,昨儿她们演了那场戏,戏没演好,我姑母大半夜跑到我家里来哭了一场呢。”
    ☆、第82章
    庄太妃笑道:“瞧你这样儿,那种有奶就是娘的人不过是来哭一场装可怜,有什么好欢喜的,回头有了什么好处,要踩你都不会犹豫。”
    谢纨纨笑着对叶少蓝道:“蓝蓝听听,母亲在这宫里,也不出去也不见人,倒是谁都知道,比咱们在外头还耳聪目明呢。”
    叶少蓝还是昨日安平郡王吩咐了那些话之后,才叫了人进来问,知道状况的,不过她性子始终叫人如沐春风,此时就笑了笑:“姨母知道了,我还不知道呢,姐姐说给我听听?”
    显然叶少蓝是真拿谢纨纨当了庄太妃的义女,所以谢纨纨兴致勃勃的要讲事情,庄太妃说这样的话,按理是应该尴尬的,谢纨纨明白叶少蓝的意思,虽然她并不会觉得尴尬,但并不妨碍谢纨纨想,蓝蓝真是个体贴人,真的,有叶少蓝在的场合,谁都不会觉得尴尬。
    昨日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张太夫人和谢慧芳才得到宫里的旨意,自然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谢慧芳,赶着问张太夫人:“娘不是说庄太妃对纨姐儿不过是个面子情儿吗?是因着怕外甥脸上不好看,才抬举纨姐儿的,怎么这会儿……”
    早上才发生的事,这才晚上,宫里就有了反应,这样的动静,谢慧芳真是脸都青了一层。
    张太夫人也一脸不自在,谢纨纨得庄太妃青眼的事,闹成那样,她心里当然是愤恨的,简直是一种耻辱,所以提都不愿意提,谢慧芳回来后问起这件事,她因自尊愤恨种种因素作祟,并没有说实话。
    说了实话,岂不是捧了谢纨纨了?
    这叫张太夫人脸上怎么下的来。
    所以张太夫人避重就轻,只说是庄太妃为着自己外甥,才抬举了谢纨纨的身份,还说了许多叶家王妃如何看不起谢纨纨的话来,听起来倒还算是颇为有理有据的。
    很说得通。
    是以谢慧芳当然就信以为真,哪里想得到她娘这个性子,真真是坑完儿子坑闺女了。
    谢慧芳道:“娘你跟我说句实话,这宫里的主子,对纨姐儿到底怎么样的?”
    张太夫人哪里肯说,木着脸一言不发。
    谢慧芳就绝望了。
    她娘这个态度,就意味着这事儿绝对不是对她们有利的,她先前还恨毒了谢纨纨的心,这会儿早化成了惶恐惊惧了。
    先前谢纨纨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希望,还远远不如此时宫里一道旨意的力量,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有长辈的身份,虽然鱼没吃着惹了一身腥,女儿没进了王府,反得罪了谢纨纨确实有点不划算,但至少还不惧怕,谢纨纨并不能拿她怎么样。
    就是她的大哥谢建扬,没凭没据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大不了撕破了脸,少来往,甚至就是自己拿出姑母的身份真上门去,谢纨纨也不能把她打出去。
    也就是考虑到这样的后果,并不严重,谢慧芳才肯掺合这件事,好处很大,坏处很小,傻子才不干呢!
    可如今……
    谢慧芳紧张的原地走了几步,突然灵光一闪,对张太夫人道:“娘,大嫂子还在后边屋子里关着呢,咱们去请大嫂子,亲自送大嫂子回家去。”
    先前张太夫人闹了个灰头土脸,也没顾得上秦夫人。
    张太夫人架子拿着放不下来,冷着脸道:“凭她也配!我亲自送她,只怕折了她的寿!”
    谢慧芳熟知母亲的性子,知道她不愿意去求谢纨纨,这会儿谢慧芳连亲娘都顾不得了,连忙道:“母亲说的是,那我去请大嫂子就是了。”
    也不管张太夫人脸色有多难看了,急急忙忙的就赶了过去。
    谢慧芳的前倨后恭,显然叫秦夫人很得意,尤其是谢慧芳舌灿莲花,真是没有她说不出的话,秦夫人就是从侯府到家这一会儿,就早忘了早前的事。
    反倒觉得谢慧芳真是不容易。
    谢慧芳深谙这种心理,高高的捧着秦夫人,尤其是她要做郡王世子的丈母娘,今后又是郡王的丈母娘这种事,再把自己说的可怜悲惨,这种得意的心理就特别容易同情可怜人。
    是以谢纨纨见秦夫人与谢慧芳携手进门,亲亲热热的样子,还吃了一惊,就算秦夫人容易哄,可也还真是有点本事啊。
    不过谢纨纨就不容易哄了,庄太妃说:“你理她!”
    谢纨纨笑道:“我理她啊,到底是长辈,我怎么好不理她,不过我跟她说,我哪里能得太妃娘娘的青眼呢,我在太妃娘娘跟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太妃娘娘抬举我,是为了世子爷的脸面,若不是世子爷,太妃娘娘能知道我是那根葱?”
    庄太妃笑道:“你这个捉狭的丫头!”
    “可是我姑母不是普通人啊!”谢纨纨笑道:“饶是我这么说,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当没听到似的,只说她满心里疼我,只祖母吩咐了,她不敢不应,才没敢告诉我,还要我进宫来说项呢,还说这是安平郡王妃亲自安排的。”
    事到临头,谢慧芳真是谁都卖,而且十分拉的下脸面,说哭就哭,口口声声一家子的情分,几乎没把几十年前的事拿出来证明与谢建扬兄妹情深了,那种声泪俱下,别说秦夫人,就连谢纨纨这样意志坚定的人简直都要败给她,她只觉得,幸而自己跟她不是真的一家子,要是一家子,大概真的就心软了。
    谢纨纨比划着形容了一番,最后叹口气:“可艰难了,昨晚她一直哭到半夜,说什么也不走,我只得说,不要紧的,太妃娘娘不过问两句话罢了,你放心,我替你解释,到底咱们是一家子,哪有隔夜仇呢?得了我这个话,她才肯
    走了。”
    说真的,谢纨纨最不会对付的就是这种人,像张太夫人那种蛮横,像徐王妃那种要脸面,她都觉得不难,但像谢慧芳这样动辄就软的整个人倒在你身上的那种,谢纨纨颇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庄太妃笑眯眯的问:“你说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当然指的谢纨纨对谢慧芳说的‘不要紧,太妃不过问两句话罢了。’来问的。
    谢纨纨笑道:“当然是假的,我总不能让她接着哭吧,我还睡不睡觉了!到底是长辈,就是假的,安慰两句也是我的孝心不是?”
    她笑了一阵,还撒娇道:“回头您别叫我在跟前看着,我话都说出来了,不给人求情,我倒不好意思呢。”
    叶少蓝颇有点跟不上这母女俩的意思了。
    “那我不是问两句话,我还能做什么呢?”庄太妃笑道:“说到底,这是你们家的事,你们家订的亲,你们家退亲,就是我看着不喜欢,我也不能说你们家不能退呀。”
    谢纨纨一歪头:“母亲您别哄我了,您要是只是说两句话,那就不用打发她们进宫来了,前儿您就当面说过我祖母了,她可曾将您放在眼里了?大概就仗着是家事,觉得您管不着她吧?”
    说真的,换成别的人,精乖些的,闻弦歌而知雅意,庄太妃认义女封乡君,一家子就能把谢纨纨供起来,就是笨些的,庄太妃当面说她偏心,也足够震慑了,只有张太夫人,当时看着是被吓了一跳,回去也老实了些日子,可没过多久,就故态复萌起来。
    其实不管是庄太妃还是谢纨纨都明白,这些日子的事,就是张太夫人认为这是家事,庄太妃再有权势,也管不到她家里的事来,所以肆无忌惮。
    可谢纨纨不这么想,在这些事上,她比张太夫人明白的多,尤其是,她知道母亲的性子。
    庄太妃就笑道:“说的没错儿,我是管不着呀。横竖你们家的家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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