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刻,叶少钧的能力依然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样短的时间,又是这样无法找当事人查证的事,叶少钧的反应速度十分的惊人。
    叶少云的所谓机密,在叶少钧跟前抵不过一天,这差距大的连安平郡王都有些感概了。
    他这样皱眉沉思,面无表情的冷峻,谁也不知道他想的与这件事其实毫不相干,就已经几乎把跪在地上的来福吓晕了过去,然后他才转过目光,看一头冷汗的来福:“怎么回事?”
    来福吓的那口齿伶俐都不翼而飞了,结结巴巴的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因有先前谢纨纨诈他的一回,他真以为叶少钧已经查明白了,倒不敢隐瞒。
    来福结结巴巴的道:“原是上月殷表少爷突然来找二爷,拿了一封拓的信给二爷瞧,二爷瞧了就大怒,说没有这样的事,我、我没瞧见信,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殷表少爷就约了二爷过一日去一处茶楼,二爷原不愿意去,殷表少爷说,若是二爷不去,就把那信和东西给王爷,后来……后来二爷就去了。”
    这是第一个错,一开始就把主动权让给了别人。谢纨纨在心中默默的想,就算他只有十四岁,也太好操控了些。
    来福接着说:“那日我伺候二爷去的,二爷把我打发走,我不敢走,悄悄的躲在外头听着,原来那信上……那信上……”
    他咽了一口口水,有点艰难的说:“是王妃当年写给一位表舅爷的,是、是、是说的王妃在成亲前与那位表舅爷两情相悦……”
    十分困难的说完这句话,来福连忙啪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连忙道:“奴才是为了看着二爷才悄悄听的,也并不敢信,更不敢漏出一个字来,就是今儿世子妃问,奴才也没敢说,王爷明鉴。”
    安平郡王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谢纨纨其实是很想笑的,这位殷公子胆子真是大,造假也造的大,居然直接造的徐王妃的信,她还以为是造的某位长辈隐晦的提上一句呢。
    这风格,真是大开大合。
    来福等了一下,才接着道:“殷表少爷又拿出了一块玉佩,与二爷常戴在身上那一块一模一样,据说原是一对儿,那一块,是王妃送给表舅爷的。还有……还有,殷表少爷还解了衣服露出左边腰上一块半月形的胎记,说他们家祖传,凡是男子都有的……二爷若是没有,只管这会儿就走,二爷……二爷……那真是也有啊!”
    来福说的有点语无伦次,最后才说:“对了,殷表少爷还说了一句,叫二爷自己想想,他是哪个时候生的,大姑娘又是什么时候的生辰……二爷才……”
    虽然后头的话没说,可在场众人都明白了,来福磕头道:“奴才悄悄劝了二爷两回,请二爷回了王爷与王妃,只是二爷不肯,后来又说表少爷只要八千两银子,就把信和玉佩都给二爷,也不给任何人说,二爷大约就应了,才拿了房契去当了银子。奴才想着,既然……既然没事了,还是就当没这样的事才好,不然、二爷……”
    说完,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不敢再发一言。
    安平郡王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淡淡吩咐:“来人,来福欺瞒主子,捆起来等候发落。”
    来福拼命求饶,只是他听到的太多了,就算不是真的,也太多了。
    然后,安平郡王看向叶少钧:“你查到的也是这样?”
    叶少钧却道:“没什么好查的,查到房契当的银子交给了殷家表弟,就足够了。”
    谢纨纨道:“二弟的玉佩曾经失踪了一日,表妹的丫鬟进府就认了二弟的乳母做干娘。”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怎么运作的,要倒推回去就更容易了,安平郡王便道:“既如此,那一日你就得了这房契,知道殷家那小子拿了银子,那你也知道他们多半要跑?”
    谢纨纨半点儿不隐瞒:“昨儿才拿了银子,立时就来接妹妹出去,天下自然没有这样的巧合的。”
    安平郡王眼中精光一闪:“那你为何不阻止?”
    安平郡王沉下脸的样子实在颇有威严,可惜这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的至亲,都并不怕他。
    “凭什么我要阻止?”谢纨纨毫不客气的说:“王府是王妃当家还是我当家,我要管了,岂不是把王妃的家也当了?那也太笑话了。”
    因为从小就讨厌安平郡王,谢纨纨根本就缺乏那种应有的尊重:“再说了,真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王妃把表妹接进来是做什么的吗?倒也好笑,父王既然并没有阻拦王妃接表妹进来,我为什么要阻拦表妹出去?”
    “我与世子都没有想要父王对我们另眼相待。”谢纨纨说:“父王想必也从没有对世子另眼相待过,那也总不能在王妃占上风的时候,一声不吭,眼瞧着王妃欺负我。偏在王妃自己接进来的表姑娘算计王妃的时候,指望我来出头吧?我们没跟着坑一把,已经是看在父王的面上了。”
    安平郡王听了,竟也并不恼怒,想了想:“你说的也有理,只是,到底是一家子,且今后这个王府总归要交给你们的,也不能叫人瞧着不像样,反倒让人乘虚而入了。”
    谢纨纨说:“这一家子的话,父王去说与王妃才是,从我进这王府,不,从我与世子爷定亲起,没有哪一桩事,是我挑起来的,这话上回我就与父王说过了。父王若是能约束王妃,不再动手动脚,自然看着这王府就像样了。”
    “我是个老实人。”谢纨纨大言不惭的说:“这会儿父王既说了,我也就说一声,就是今后,我管着王府了,只要王妃不动手动脚,我也不会去找王妃的麻烦,大家过安稳日子才好。而且,那个时候,王妃就是要接哪里的表姑娘来住,我也会看着她的!”
    大约没有哪一家的儿媳妇敢这样说话的,也只有谢纨纨了,可安平郡王也并没有什么恼怒的表现,反倒说:“这样也好。”
    倒叫谢纨纨几乎噎了一个跟头,预备好了的许多说辞,再说不出来,都堵在喉咙里了。
    谢纨纨想了半日,居然再无话可说了,便只得悻悻的道:“我奉祖母命查的事,已经明白了,父王也知道了,我还去回祖母去,先告退了。”
    说着,就要与叶少钧走,这时候,叶少钧说话了:“我记得父王曾说过,二弟酷肖父王?”
    也没有人指望安平郡王回答,两人就一起走了。
    谢纨纨觉得,自己说了半日,还没叶少钧最后这样一句话有力呢!
    ☆、122
    谢纨纨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徐王妃好看的机会,徐王妃就算心里明白,也无可奈何。
    她真是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就她的所知所闻,没有哪一家的儿媳妇敢这么对婆母说话办事的,就是婆母略霸道,略无理,那也只是媳妇忍一忍的,偏自己家就不一样。
    谢纨纨不仅不怕她,而且不怕的毫无遮掩,不怕的光明正大,她不在长辈跟前掩饰,也不在夫君跟前掩饰,她甚至在外也似乎没有掩饰的打算,反倒是自己倒要虑着掩饰。
    她几十年的名声,真不愿意因为这个搅家精儿媳妇,就毁于一旦。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再不愿意,也叫谢纨纨拖着她,拖向那漩涡而去。徐王妃很不明白,为什么安平郡王并没有阻止谢纨纨去查叶少云。
    就是有太妃的命令,安平郡王真要阻止,也有一百种办法可以阻止的。
    这一点,就是谢纨纨自己也觉得疑虑,从安平郡王的书房出来后,她与叶少钧慢慢的走回燕园,路上她说:“我觉得父王有点怪。”
    “你又不是才认得父王。”叶少钧说。
    “以前……以前我觉得他偏心。”谢纨纨道:“我对他的全部看法其实只有偏心这一处,可是现在,我觉得,恩……当然还是偏心的,但是偏心的有点怪。”
    谢纨纨的说法很混乱,不过叶少钧大约是世上唯一能听懂的人,他点点头:“是与别人的偏心不一样。”
    “对!”谢纨纨道:“以前父亲对我就偏心,可是跟他不一样,越是现在想来,越是不一样。”
    偏心是一种非常不理性的行为,是没有道理的行为,可是安平郡王虽然很偏心,却又很理性,让谢纨纨觉得十分违和。
    叶少钧也说:“父王做的几乎每一件事,我都能看懂,都能想通其中的缘故,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明白。”
    偏心常常是蛮横的,是无道理可讲的,是不能明白的事,就像张太夫人那种偏心,谢纨纨反而更明白,明明白白就是我偏爱他,我就要把我的一切,甚至还想把别人的一切都给他。
    安平郡王可不是这样。
    谢纨纨觉得怪,可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来,连叶少钧也说不出,两人很默契的同时放过这话题。
    谢纨纨在第二日一早就向郑太妃复命,徐王妃已经知道了她查出来的那些事,她也更知道谢纨纨的风格,绝对会毫无意外的当着自己的面就说出来,所以第二日徐王妃就受了风寒,卧床不起了。
    自然就不能到郑太妃跟前请安了。
    但是实际上,谢纨纨这一回的复命说的其实十分客观:“祖母,其实此事原是殷家表弟知道二弟是早产的,月份上有文章可作,偷了二弟的玉佩,又打听到了二弟身上的胎记,做了假,骗二弟的银子罢了,二弟到底还小,叫人一唬,竟就信了自己的来历不清白,就吓的给了银子。”
    “这也太刁了!”郑太妃听谢纨纨细细的解说了整个过程,又道:“也是王妃不慎,这样的亲戚,也接到家里来,倒叫人趁虚而入了。”
    郑太妃心里其实是知道叶少云这个所谓早产的,只是不好对谢纨纨说罢了,谢纨纨跟着附和了两句,又笑道:“二弟出这样的事,又是这个缘故,王妃大约气着了,今儿就叫头疼,起不来,我也不好在祖母这里久坐了,还该去伺候王妃才是。”
    “这也是应该的。”郑太妃道,谢纨纨刚刚站起身,却听到丫鬟报:“王爷来了。”
    她就又往后头退了一步,见安平郡王走了进来,给郑太妃请了安,看了谢纨纨一眼道:“世子妃也在这里,倒是正好。”
    “什么事?”郑太妃道:“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安平郡王坐下来,对郑太妃道:“是有事与母亲商议。”
    “我刚从王妃那里过来,她今儿有些不好,母亲是知道的。”安平郡王又看了谢纨纨一眼:“王妃也是望四十的人了,且她身子一直就不是十分健壮的,又操持这样偌大的王府,劳累久了,自是更不好了。如今又有世子妃进了门,王妃倒好歇一歇了,母亲说可是。”
    郑太妃有点意外,也看看谢纨纨,谢纨纨就更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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