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陶嫤只说去住几天,过不久便会回来,他这才安心。
    坐在回楚国公府的马车上,殷镇清骑马跟在一旁。陶嫤掀开半边帘子,忍不住问道:“大舅舅为何特意接我回去?”
    舅舅们虽然宠她,但一般不会直接去陶府要人。
    她太过机敏,殷镇清想着反正是瞒不住,倒不如实话实说:“岁岁这几天郁郁寡欢,不吃不喝,舅舅是想让你劝劝你阿娘,让她凡事看开一些。”
    陶嫤心下一紧,“阿娘怎么了?”
    殷镇清道:“她得知阿爹要将她许给瑜郡王做续的消息,说什么都不愿再嫁,正跟阿爹闹脾气中。”
    阿娘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她不想做的事,旁人怎么逼她都没用。就像陆氏那次一样,她宁愿与陶临沅撕破脸,也不愿意妥协。
    陶嫤忍不住叹息,惆怅地放下帘子,心中感慨万千。
    要她劝阿娘改嫁吗?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啊。
    正胡思乱想间,车辇已经来到楚国公府门口。白蕊扶着陶嫤下马车,便见几名小厮正牵着另外几匹马往马厩走去,殷镇清随口一问:“府上有人做客?”
    那小厮如实答:“是瑜郡王父子来了。”
    陶嫤一个趔趄,扶着白蕊堪堪站稳,脑海里赫然浮现出街上那一幕,以及瑜郡王世子那意味不明的一眼。
    ☆、第24章 风筝
    这还是楚国公有意两家联姻后,瑜郡王头一回正式登门拜访。
    陶嫤不得不多想,她快走两步撵上殷镇清的脚步,拉了拉他的袖子,“大舅舅,瑜郡王是要来提亲吗?”
    殷镇清哈哈一笑,大抵是觉得她的话有意思,“你怎么看出来的?”
    夜里才下过一场雨的缘故,青石地砖上有些湿滑,稍不留神便容易摔倒。殷镇清生得高壮,陶嫤一边紧紧攒着他的衣裳,一边小碎步跟上他的步伐,撅着嘴道:“不然他无缘无故来外公家做什么?听说瑜郡王不问是非,独来独往惯了,跟谁都不亲近。”
    殷镇清总算发现她走得吃力,慢慢放缓了脚步,让身后的丫鬟扶着她走,“应当是阿爹请他过来的,前几天两人私下里似乎约好了。倒不急着提亲下聘,先问过岁岁的意见再说。”
    陶嫤放下心来,不是下聘的就好,否则父母刚和离,她还不能这么快接受阿娘另嫁的事。
    廊外金黄的银杏叶落了一地,被头顶的阳光一照,折射出暖洋洋的光芒。楚国公府比陶府大了一倍,光是大门到正堂的距离,已经走得她不耐烦了。原本她是打算直接去阿娘的摇香居的,但是殷镇清说另外几个舅舅都在正室,许久不曾见面,便让陶嫤先到正堂看看他们。
    陶嫤对此有些怯懦,舅舅们虽然疼爱她,但她委实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每次来楚国公府,便要被他们围着嘘寒问暖一番,他们都没有闺女,真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她。可是这对陶嫤来说反而成了压力,难怪她每次来楚国公府,都要慎重考虑个两三天。
    *
    转眼前面就是正堂,陶嫤跟在殷镇清身后,老远便听见里头闹哄哄的声音。
    嗓门最大的肯定是三舅舅殷镇沣,“我瞧着这瑜郡王不错,虽然不认识人,但比陶临沅那小子强多了!”
    看来他们已经见过一面了,不然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讨论起来。
    另一个较为严肃的声音,无疑是二舅舅殷镇流,“不认识人的面孔也是个大问题,万一岁岁嫁给他,他每天都不认识怎么办?难不成还得每天提醒不成?”
    陶嫤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二舅舅说得有道理,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正想着,大舅舅殷镇清已经迈入门槛,朝里面众人道:“这件事先搁着,看阿爹与瑜郡王谈得如何。我已经把叫叫带来了,你们有什么话想说的?”
    话毕,屋里的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四个男人齐齐看向门口。
    陶嫤从殷镇清身后走出来,樱色秋裙衬得她更像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乌发雪肤,皎洁莹润。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挨个看去,依次朝几人唤道:“二舅舅,三舅舅,四舅舅,五舅舅。”
    几个月不见,小丫头好像长高了不少,模样却更加可爱了。
    老四殷镇汌先反应过来,招呼陶嫤来到跟前,拇指轻轻地摸了下她额头上的白练,“叫叫怎么受伤了?”
    陶嫤的说法跟刚才一样:“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不碍事的,四舅舅。”
    可惜老四不信,非要请府上的大夫给她看一看。陶嫤可不想这么大动干戈,何况本来也没什么事,过两天就会好了,连连保证好几声真的没事,殷镇汌才死了这条心。
    一旁的殷镇流喝了口茶,一针见血地问:“叫叫在陶府过得如何?陶临沅可有亏待你?”
    陶嫤双手背在身后,最怕应付的便是这位二舅舅,他就跟个狐狸似的,可不是一般的狡猾。“阿爹待我很好,二舅舅不必担心,阿娘虽然不在,但府里还有哥哥和阿爹,我过得很好。”
    谁想这句话非但没打动他,反而使他皱了皱眉,“陶家人都好,唯独那陶临沅不是个东西。”
    虽然阿爹确实不好……但当着她的面这么数落阿爹,真的好吗?陶嫤抿了下唇,打定主意不接这个话茬。
    随后五舅舅和三舅舅也来凑热闹,一个接一个关怀备至,陶嫤站在堂屋中央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们。
    最后殷镇清示意几人打住,摸了摸陶嫤的脑袋,“叫叫该累了,先去摇香居见见你阿娘吧。顺道劝一劝她,别让她钻进死胡同里。”
    总算结束了,陶嫤默默地长吁一口气,对他十分感激,“大舅舅也好好休息,我明儿再去看望舅母!”
    说罢跟几个舅舅道别,扛着他们依依不舍的目光往门口走去。
    陶嫤暗暗擦了一把汗,真希望几位舅母能尽快给他们生一个闺女,否则这么下去……迟早得想女儿想疯不成……
    *
    走出正堂没多久,陶嫤一改刚才凝重的姿态,步履轻快地走在前头,迫不及待地想早些见到殷氏。
    她让白蕊去取今天才买的布匹,顺道把将军也抱了过来。
    这几天她不在陶府,担心将军没人照顾,便临时决定把它也给带来了。方才进正堂没好意思带着它,便让玉茗看着。
    不多时玉茗过来,心惊胆颤地追在小豹子身后。陶嫤蹲下身抱住它,开心地蹭了蹭它的头顶,“我要见阿娘啦!”
    将军被她养得越来越傲气,除了她之外根本不让别人碰触,就连她的贴身丫鬟也不行。将军勉强在她怀里偎了一会儿,纵身跳出她的怀抱,朝前面廊庑拐角处叫了几声,细软的鸣叫声里含着警告。
    陶嫤往那边看了看,什么人都没有,它怎么了?
    一边想一边试图把它抱起来,可是它不听话,往前跳了两步,还是不断地叫。
    这就叫陶嫤纳闷了,难道是它不喜欢楚国公府的环境?她跟着它往前走,“将军,回来。”
    话刚说完,只见廊庑那头走出一人。陶嫤下意识抬眸,看着对方从月洞门下走来,一袭紫衫,修长挺拔,眉宇间冷漠的神情非常熟悉。
    他们刚才在街上见过一面。
    得知他是瑜郡王世子后,陶嫤面对他一直有些尴尬,尤其还在满月宴上闹了一个乌龙,更加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对他。
    *
    她上前抱起将军,本想转身走另一条路,但眼瞅着对方就要来到跟前,她再逃避未免显得太刻意。于是只得搂着将军,低头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反正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说不定他早忘了。来府上找外公的人很多,她哪能每个都认识,更不可能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陶嫤微垂着头,许是方才追着将军跑的缘故,小脸洇出薄薄一层粉色,香肌晶莹,冰姿玉骨。长睫毛随着她的心虚一颤一颤,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翩跹迷离,撩拨心弦。
    她看着一双云头墨靴渐渐走近,两人行将擦身而过时,她刚放下心来,便听怀里将军凶恶地朝着对方鸣叫一声。
    叫声突兀,在寂静的长廊下显得格外清晰。
    陶嫤心下咯噔,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将军就一声接一声地叫了起来,还都是冲着瑜郡王世子。她手足无措地朝对方看去,果见他已停下脚步,淡漠地看向将军。
    “它、它可能不适应新环境……并非故意针对世子,失礼之处,请您见谅……”陶嫤想要解释,但又一时说不清楚,想着他肯定认出自己了,最终挫败地垮下肩膀,妥协道:“对不起。”
    段淳确实认出她来了,非但如此,还知道她就是殷岁晴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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