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肇如今的地位已经足够高了,但是不知为何在应青面前仍旧显得不够看。
    她,好似什么不怎么在乎权势,更无什么敬畏之心。
    或许于她而言,这世间唯有她自己方才能引得她心绪有半分波动。
    闻肇说着,已是有些怅然,可听在郭槐耳朵里却是心惊。
    他们闻爷这是被那位应城主拿捏的死死的啊。
    按这么说来,只要那位点头可是立马就能坐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只是回过头来想,他们也与这女人打来这么年交道。
    要郭槐来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常人眼中顶了天的荣华富贵,那位可不一定看得上眼。
    要是当初夺天下时,她也下场了,现在也不一定有他们闻爷什么事。
    但这话想得说不得,看着闻肇心情似是受了影响,郭槐不敢再深问下去。
    便囫囵地行了个里告退了,徒留闻肇一个人坐在那儿,眉目黯然。
    郭槐也是心虚,他是个粗人,问那话纯粹是想好奇心作祟。
    没想到反而坏了闻肇的心情,这会儿赶紧就离开了。
    但从这一出去,他很快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了。
    他招来了部属,让人去查关于宁远侯家眷和流言一事了。
    而事情果然在三天以后有了眉目。
    此事天下舆情已经到了一个最高点,无数的人对应城抱着敌视更请求闻肇发兵应城。
    百姓愚昧,不知真相被幕后一只黑手推着走,不断给京都给闻肇施压。
    第125章 “这些所言都属实……
    “这些所言都属实?”
    陶瓒相比曾经已经是垂垂老矣,头发全白,身形佝偻,脸上下垂的肌肉皮肤更显老态。
    而今也只有那双浑浊双眼偶尔闪过的精光可以看出曾经的精明睿智。
    他手里拿了一叠厚厚的信纸,刚刚看完。
    说话间,他又把这叠信纸递给身后的文官看。
    闻肇端坐于主位,微一颔首,沉声说道:
    “信中所言具是徐靖和郭槐亲自调查,稳妥起见我已另派仵作和御医前去扬州。
    郭槐也已与昨日启程去君山抓人了。”
    君山地处东南偏远之地,地势复杂群山连绵巍峨高耸人迹罕。
    原本此地与宁远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是郭槐查扬州流言一事时,抓了不少人,而在其中一人的嘴里机缘巧合之下竟挖出了宁远侯府有人就躲在君山上的消息。
    流言一事就是藏在君山上的人所为。
    陶瓒表情冷肃板正,沉默了一会儿后,似是觉得信中内容过于匪夷所思,便皱眉道:
    “照信中所言,宁远侯以全扬州城百姓的命和他自己的命,来嫁祸应青,以此挑拨是非。
    也借此将你架在火上烤,就为了他那幼子搏上一搏?”
    闻肇点头道:
    “是,被抓的宁远侯家眷中,他的幼子的确被人掉包了。”
    陶瓒背着手,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他幼子想起复,仅靠君山那些个人,就够了?
    荒唐!”
    闻肇解释道:
    “君山里藏的人应是他给自己准备的退路,人虽不多,但应都不简单。
    要是此番计策真成了,天下格局再次被打破,君山坐收渔翁之利不是不可能。”
    虽然人证物证都齐了,可陶瓒还是觉得奇怪:
    “宁远侯的脾性不像是会如此行事。”
    这就是陶瓒一直对这份调查结果持怀疑态度的原因。
    “是啊,宁远侯为人野心勃勃,谋划了这么多年,又怎么甘愿为儿子铺路?”
    “没错,早先也没听说,他又多宠爱这个儿子。”
    “这事我看也不像是宁远侯会干出来的事。”
    陶瓒身后挨个将那叠信纸看完的人,也对此有了质疑。
    倒不是他们怀疑闻肇,只是那宁远侯怎么会甘愿做如此大的牺牲。
    这明明是已经有了回旋的余地,东山再起的机会给自己不好吗?为什么偏偏就给了一个名不经传又不多得他宠的儿子?
    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合理呀。
    闻肇默然不语听着他们每个人提出来的质疑。
    待这些文臣话说完,又都看向他,让他拿出个说辞时,闻肇方才开口:
    “各位大人都言之有理,不过信上所言也是句句属实。
    此事诸多疑点,还未调查清楚。
    郭槐已经去君山了,等他回来,想必就能真相大白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陶瓒眉头慢慢皱起。
    闻肇今天没想把事情一下子给所有人说清楚。
    事情已经明了,扬州之事的确不是应青做得,至于其他的,总会查清楚。
    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此事昭告天下,以免多生事端:
    “今日请各位大人来,其一是告知各位真相。
    其二如今天下隐生乱象,再这么下去,今日的大好局面终将倾覆,届时就真中了宁远侯的计了。
    所以还请各位大人,稳定民心,把真相公之于众。”
    闻肇话一说完,陶瓒身后的几位大人你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都把目光对准了陶瓒。
    他们刚刚看的关于扬州之事的查探结果,里面几乎将宁远侯战场败逃后的逃亡路线,他幼子被掉包去君山的路线和扬州城百姓死时所中何毒,下毒之人是谁等等都写得事无巨细。
    虽然他们不解宁远侯为何这么做,但事情就是他做下然后嫁祸给应青的这一点,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是该将真相公布。
    可是他们心中其实隐隐有另一个想法,一直没有喧诸于口。
    所以此事到底如何处理,也有诸多顾忌。
    话已经说到这了,陶瓒索性就坦白了。
    他一撩下摆,直接跪在地上,以君臣之礼恭恭敬敬地给闻肇行叩拜之礼。
    而他后面的文臣们也齐刷刷跟着叩拜。
    这是陶瓒等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给闻肇行这礼,但是闻肇脸上的表情却是淡下来了。
    陶瓒行礼之后抬头直视闻肇,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坚定,他说:
    “请恕臣,不能遵陛下之命。”
    闻肇垂眼,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恼怒。
    他耐着性子地问:
    “为何?”
    陶瓒说:
    “臣只想问陛下,往后要拿应城如何处置?应青陛下又打算给个什么身份?”
    这话问完,陶瓒紧接着又说到,
    “此女子桀骜不驯,肆意妄为更兼有一副铁石心肠。她手握重兵,治下的应城,也远非当年那个羸弱小城。
    应城强盛如日中天,一堵绵延百里不断的城墙与天下隔绝。在天下大乱,百姓食不果腹时,她趁机敛财,到如今已是执掌天下经济命脉。
    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应城的城主乃是应青,城中的百姓以她为尊,也只认她。
    陛下,有这样一个存在,您不觉得寝食难安吗?”
    陶瓒此言句句出自肺腑,也未曾有失偏颇。
    就连闻肇都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没有错。
    他心下苦笑,应青的确是给他,给天下出了好大一个难题。
    可眼下他仍旧不动声色:
    “陶老,想让我怎么做?”
    闻肇还未正式登基,陶瓒等人请回来了也没有正式封官,所以便都称陶瓒为陶老。
    陶瓒眼睛里精光闪过:
    “陛下何不趁此机会,拿下应城。脏水已经泼上去了,现在全天下都恨不得对应青除之而后快,陛下若是想除掉应青,这是一个机会。
    也或许是唯一一个机会。”
    陶瓒为官多年,当初能除掉阉党查信,保了摇摇欲坠的大名那么多年,谋划成全少有人比得上。
    这就是个已经成精的老狐狸。
    当初要不是阿青不按常理出牌,战斗力又强得可怕,直接在皇城奉天殿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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