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哗哗而下,冲刷地面粘稠的血浆,慌慌张张的脚步踩过去,慌乱的身影乱跑,他的视线的左右,到处都是劈翻倒地的尸体,随后,脚下被一具还未死透的身体抱住了脚脖,摔在血水当中,情急中这名家仆用脚去蹬踹那名年纪颇小的丫鬟。
    哗!积水溅起来,他转头看向另一边,刀锋照头砍了过来,无头的尸体向后倒下,人头在地上滚动,持刀的贼匪一脚将头颅踢开,继续追杀其余乱跑的身影。整个庄子混乱起来,有人还在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开门的一瞬,屠刀就砍在面门上,随后杀人的身影冲进屋里疯狂的挥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出时,鲜血溅在窗户上。
    庭院、廊檐下洒满了血水,尸体横陈铺开,穿着破烂皮袄的狼骑追逐人群,不管男女老幼,杀过去,挥舞刀锋劈死,就算有人想要翻上墙壁跳墙逃离,也被长枪钉死在上面,整个庄子前后左右,数千道挥舞兵器的身影涌进来。
    一千多名黑山骑本就是山中贼匪,杀人越货,打家劫舍自然也是极为娴熟的,而剩余两千三名狼骑有部分是杀戮成性,跟着公孙止从北抢到南,不论是战阵拼杀,还是像这样屠杀已不是一次两次。而司马家这座庄子本就是文人世家,虽也有家将护院、门客但到底与这些杀人成性的恶人相去甚远,更何况还没有半点准备的情况下。
    当三四千人杀进来的时候,纵然庄内做出反应,中心庭院外侧的厢房、外院的仆人、丫鬟、房门、护院几乎被涌进来的狼骑、黑山骑屠戮一空。
    逃无可逃。
    屠杀推进至中心主家宅院,司马家尚有百余人朝那边奔逃过去,其中还有许多护院、家将,但此时已被对方杀的胆寒,敢抵抗的大多已死了,溃散的人群传来哭叫的声音。一名中年妇人拖着两个幼小的身影,她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另一只手将差不多年岁的男童推给前面一名丫鬟。
    “你快带上五公子……你跑快一点。”
    那丫鬟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名孩童,后方,粗大的脚掌哗的溅起水花,一柄短戟划过雨帘,水滴碰到戟身破碎裂开,拖出一道真空的痕迹,下一秒,便是噗的一声,血肉撕裂的声响,那丫鬟伸手停了下来,时间好像放慢了,幼童在她视线里慢慢撕成了两半。
    鲜血溅上她脸上时,发出“啊!”惊恐的尖叫。
    魁梧如山岳的巨汉提着一支铁戟走到她身旁,看了看地上断成两截的尸体,伸手抓过孩童发髻,将上半身提在了手中,反手一戳,将还在尖叫的女子从口中插穿,拔出后,身形继续行走在瓢泼大雨中,周围黑压压的一片狼骑蔓延过去。
    急骤的大雨之中,司马府上的正厅,侥幸活命逃到这边的不足百人,孩子的哭声,伤员的呻.吟,混乱不堪,司马防一步不退分布着护院、家将防御屋子的四角以及正厅大门,此时他看到中年妇人抱着四子司马馗过来,视线又看了看后方再没有出现抱孩子的身影,大抵是明白了。
    “父亲……”
    “别说了。”
    “五弟他……”
    “我叫你别说了——”司马朗转头大吼,眼眶通红,“今日我司马家突遭厄难,岂能哭哭啼啼像个妇人!先把贼人赶走,大仇往后再报!”
    他虽然悲痛,但威仪犹在,膝下八子,除了长子二十一岁,其余俱都年幼,有些过来他这边了,有些还没有过来,显然已发生了不测,他很想责问那些贼匪:“为什么要杀我司马家满门……我们可做错了什么……”
    视野中,贼人水泄不通的围拢到了这边,正厅四角的护院家将拼命的抵抗,然而终究人少,片刻之后,尸体堆砌在檐下、雨中时,面对正厅大门的贼匪退开一条道,那浑身湿透的高大人影走了过来,对方身旁一道更加魁梧巨大的身形上前,从手中扔出了什么东西,抛向了这边。
    一滴鲜血从空中溅在了脸上,司马防擦了擦,指尖上是一抹血痕,嘭的一声,摔在他脚边的是半截幼小的尸骸,正是他的五子司马恂。
    “啊——”司马朗跌跌撞撞跑来抱起地上的尸体哭出来,随后一把抓起脚边的长剑又是啊的一声,朝雨中冲过去,旁边司马防一把将他拉回来,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雨中那道身影,双唇发抖,张开:“这位大王若是需要钱财大可遣人说一声就是,司马防双手奉上,但是大王不在山野间纵横,却到我府上肆意杀戮,是何道理?”
    公孙止只是静静的站在雨中,然后挥了挥手,周围有人从柴房找来干柴堆在檐下,雨中的身影慢慢走过去,那边青年刚举起剑,大氅掀起,带起一连串的水珠,反手一刀劈的对方踉跄后退,公孙止一手悬着弯刀,一手搂过司马防的肩膀,低下了声音。
    “……若是我公孙止没有到这里,将来这天下会姓司马……”他目光扫过屋中的带着惊恐的一众人,声音平缓低沉:“……这屋里的人也都会因为一人而得道鸡犬升天……但我就是来杀人的啊…...没有任何道理。”
    司马防抿着嘴,目光凶狠:“你到底要说什么!”
    “……扫清障碍而已。”
    公孙止拍拍他肩膀,轻声说了句,随后将对方推回屋中跌倒,转身重新走回,举起手臂。不远的司马朗连忙跑进去搀扶父亲时,举在半空的手指勾了勾,屋檐下,众人点燃了火把,扔到柴禾堆上。
    噼啪燃烧的火苗渐渐引出大火,几个呼吸间猛烈燃烧起来,屋中司马家的仆人、家人闻到浓烟,惊慌尖叫的想要屋中跑出,然而房门嘭的关上,点燃的柴堆被人引到了这边,将去路封堵。
    “放我们出去……咳咳……”
    “……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啊,求求放过我们吧!”
    剧烈的火势烧着了屋檐、门窗,弥漫的浓烟在屋中呛出的是人密集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中,有人冲出火焰,全身的绸缎带着烈火跑到雨中翻滚,转眼被人钉死在地上。
    “恶贼——”
    司马防站到门口,他已全身是火,声音洪亮自火中嘶吼:“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受人所托来杀老夫全家……你那借口让人哂笑,我告诉你!司马家不会就此断绝——”
    房檐轰的垮塌下来,埋葬了声音。
    ……
    雨中,公孙止转身大步朝外走。
    司马朗、司马馗、司马恂、司马进、司马通………走到外院的门槛,脚步陡然停下,“他儿子还没死绝,才五个……”
    雨帘前方,车辕的碾过积水的声响,目光望过去。
    ……
    牛车缓慢而行,车厢内妇人抱着一名昏昏欲睡的童子,正与旁边年龄较大一点的孩童说话,语气有些遗憾:“……今日天气还好好的,没成想却是下雨了,娘本想带你兄弟俩出去走走的。”
    “没事的母亲,天公今日不作美,总还有下次的。”司马懿稚嫩的脸上带着老成。
    说话间,车外陡然响起车夫哎呀叫唤,妇人连忙捞起帘子看过去,与大门那边一道视线对上,瞳孔陡然一缩,大喝:“快调转方向。”
    那车夫也是发狠,一边扯拉缰绳,一边取出小腿上的匕首扎在牛臀上,老牛哞的长叫一声,吃痛下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车辕疯狂转动,带着哐哐声响奔逃起来。
    院门里,公孙止挥手,一道道身影涌出翻身上马,呼喝着纵马追了上去。
    哐——
    哐哐哐——
    牛车疯狂跑上官道,一路朝集市那边过去,因为下起大雨的缘故,赶集的乡亲已经散去,只有收拾摊位的商贩或老农正准备离开,远处,牛车疯狂的碾过坑洼积水,磕磕碰碰,车厢也在摇晃,一众人连忙跑开躲避,轰隆隆的牛车推翻了做小生意的摊位,各种木架、商货、吃食留下数十米长的狼藉。
    “好像是司马家的牛车……”
    “我的东西啊——
    “……走!去司马家要赔偿……”
    小贩老农们朝牛车方向愤慨时,轰隆隆的马蹄声轰然在后方炸开,众人再次左右躲闪的一瞬,一道道发出野蛮呼喝的声音从他们面前冲了过去,人吓的半死。
    踏踏踏——
    奔跑的牛车后面,当先就有数十匹快马踏着铁蹄追袭上来,距离越来越近,妇人从帘外缩回头,着急的催促车夫,随后安抚两个孩子,一只手按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不要怕……懿儿、孚儿不要怕,爹爹没有事,他会来救我们的。”
    司马孚在她怀中哭喊,恐惧的发抖。旁边司马懿倒也是镇定,不过小身子还是微微发抖。
    车撵上,车夫自然吓得不行,不停张望后方,某一刻,他下意识的缩回脖子,一支刀锋擦着他鼻尖过去,砍空一刀的敌人随后去了前方想必是要拦截,那车夫望了望原野,拉扯缰绳驶离了道路,然而巨大的速度下,车辕磕在道坎上,整个车厢高高的抛起来,随后落下,车轴啪的一声断裂,一只轮子脱离滚去一旁,车厢倾斜着继续被老牛拉着往前跑。
    骑兵追上来,照头一刀劈在奔跑的牛的颈脖上,痛苦叫声传来,牛蹄陡然一软扑向地面,庞大的躯体在地上翻滚的同时,半斜的车厢也在这一瞬间更加倾斜,然后……彻底倾覆下来,木架、车轮、上面的杂物飞舞的甩出,尚未死透的老牛挣扎着蹄子试图爬起来。
    车厢内,妇人满头是血,从翻倒的车厢缝隙里看到马蹄徘徊,她看了看昏厥的司马孚以及同样流血的司马懿,心下一横,抓起旁边一根断裂的木条:“懿儿……”
    下一刻,猛的捅进孩童的腹部。
    然后抱着怀中的司马孚,钻出车厢的一瞬,发足狂奔在原野上,徘徊的几名骑士发出渗人的笑声,拍马追了上去。
    雨幕下,一匹战马来到倾覆解体的车厢旁停下,华雄下了战马低头朝里看了看,幼小的身子被一根锋利的断木刺穿,一动不动。
    他直起身视线望向灰蒙蒙的原野,奔跑的妇人被骑兵追上,然后砍翻在地,拖着尸首返回到这边。
    “车内一个、抱着的一个、肚子……还有一个。”华雄仔细看了看妇人,随后上马招手,“把车掀开,把人头带回去,便是够数了。”
    说话间,数名骑兵就要过去拖拽侧翻的车厢,马蹄声自远方过来,还未动手,那边飞驰而来的骑士大喊:“华头领,王匡出兵野王,朝这边杀过来了.......首领那边人少,若有万一.......怕是不妙,咱们速去汇合。”
    华雄一脸凶煞看了看压在车内被刺穿的小身板,下一秒,提刀翻身上马,挥手:“走!通知还在司马家放火的同伴,回去和首领汇合——”
    一勒缰绳,调转了马头,其余骑兵提着妇人和另一个孩童的脑袋系在马脖上,跟了上去,朝前方的队伍汇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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