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时候,她总喜欢偷偷骑了父亲的马去郊外放风筝,若是周止不练功,她必然也是要抓了他的手威逼利诱把他带去,两个人拿着一个超级大的彩色风筝放,她放风筝的水平没有周止好,时常放不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风筝只要一到了周止的手里,就会变得和小鸟一样,在天空中自由的飞舞。
    两个人风筝的确是放的十分嗨皮,但是与此同时,回到家中受罚也是必然的,这个时候,爹往往会站在大殿上,怒不可遏的看着两个人,然后罚他们去跪祠堂,
    爹有一个罚人的习惯,不论你做错什么,他的惩罚都是去跪祠堂,犯错误的轻重程度和你跪祠堂的时间成正比,一般偷偷骑了他的爱马去郊外放风筝这回事,算是重罪,不跪上个两天是没有什么余地的。
    因为两个人都去跪了祠堂,娘有没有什么办法偷偷给他们送吃的和水,他们这两天就会过得无比凄惨,当然了,也不是每次偷偷骑马出去都这么背的,如果周肆发现不了,他们就可以逃过一劫,然后又心安理得的去做各自的事。
    比起她来,周止显然更屈服于爹的淫贼之下,可能是因为爹平常对他的教导要多与她,所以他对爹一向都是很尊敬,不像她,整日就知道惹爹生气,到了现在更是追悔莫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顽劣,时常闯祸,她不欺负别人,但总是喜欢想出各种各样玩的门路,每次都很新奇,她喜欢躺在院子里的那棵杏树上睡午觉,杏树的叶子挡住阳光,她躲在叶子中间,睡着了就觉得无比舒畅。
    夏天的时候,有蚊子和毛毛虫,她也就不太喜欢在树上睡了,搬了一个大藤椅,放在树底下,躺上去就睡,连爹看了都叹气,说她知道享受。
    没办法,她从小就知道对自己好,从小就知道享受,小的时候因为常常跪祠堂,就偷偷在桌子底下藏了几个垫子,到了夜深的时候就偷偷拿出来,铺在地上,躺下就睡,早上估计着大家快醒了,再偷偷把垫子放回去,重新跪着。
    那个时候,她很快乐,尽管经常受罚,她也总能找到人生的乐趣,。
    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回到过去,她一定多听爹的话,少闯祸,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少闯祸,多孝顺他。
    可惜,没有人再给她机会,她仅仅是忘记了一些事,清醒过来就告诉她她爹去世了,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叫她怎么能够相信?
    只是每当到祠堂,每当看到父亲的牌位,她就总会告诉自己,他已经去世了,已经变成了她从小就觉得冰冷的一块牌位。
    祠堂是小的时候她经常跪的地方,到了现在,她跪在祖宗的牌位面前,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满眼里满心里都是难过。
    她的腿已经完了,她的一生也都将在轮椅上度过,她不甘心,她还想和周止一起跑着放风筝,她还要骑着父亲最喜欢的马沿着郊外跑一圈,她还要惹父亲生一次气,让他再罚跪她一次祠堂。
    可惜,全都没有了,时过境迁,她失去了将近所有,
    晚上睡觉之前,周宁掀开了自己膝盖上的衣服,低头看了看,她的膝盖已经被人包扎过了,表面上看到了和以前一样没什分别,他偷偷往里看了一眼,差不多看到自己的伤口。
    她的髌骨碎裂了一个缝隙,髌骨对于一个人的下肢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存在,她失去了健全的髌骨,就等同于失去了下肢,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行走了。
    从失忆到找回记忆,她失去了很多,错过了很多,她不知道她失忆之后的那一段空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是拿回了她的记忆,单单这一点,就让她十分的庆幸。
    毕竟不是所有人,失忆之后都能够重新找回记忆的。
    她失去了这么多,到头来还能找回来一点,除了庆幸,她想不到别的。
    晚上的时候,周夫人推着周宁回到房间,帮她更衣,把头发放下来,然后扶着她上床,帮她把被子盖好,离开房间的时候,还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沉沉,周宁总不能忘记,门口有专门服侍她的丫鬟守着,未防她晚上起夜或者出事,之后不久周宁就陷入深睡,沉沉睡下去,光怪陆离的梦反复闪过,好几个梦串着,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次,最终她做梦也做的疲累,不知道怎么的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想,可能是彻底睡着了吧,梦境总不能困扰她一整夜。
    只是梦境里总是闪过一只极好看的手,或者是一双玄色或白色云靴,她恍恍惚惚看了无数次,每次抬头,那人总会消失在她面前。
    她不知道是谁,在某个特定的地方对她伸出了手,但是那只手,自己那双不染凡尘的云靴,对于当时的她一定是有着非凡的意义,否则的话,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没个晚上,她都能梦见这只手在她的面前,一双云靴就这么定定的站在她前面,一次一次,她每次想要抬起头,不是隔着茫茫山雾,就是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做梦的人常常心里有事,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她心里总想着什么,所以做梦才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可是白天的时候,她从来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只手和这双云靴,更别提整日想着了,她总忧心父亲的牌位,却一次也没有梦见过。
    过了几年之后,江湖上上一辈的人基本都退隐了,现在大多数的武林门派都易了主,要不就是传给弟子,要不就是留给了家中的后人,有几个少数没有退隐的前辈,也都不太参与江湖上的事,江湖上风平浪静已有许久,只不过听说实常山最近却是在陆河边死了几十个门下弟子,手法残忍,不知是被谁杀了,就连实常山大弟子陆行谌都未能幸免,死的格外凄惨,江湖上一度猜测是踏云山庄所为,陆行谌的爹一气之下一病不起,近几日才下了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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